祁南风眯起眼睛虽然莫停舟没看见,但是他知道祁南风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就是会微微眯起他漂亮的浅金色眼睛:“如果出了车祸,我们就同归于尽。”
祁南风甩上车门,从驾驶一侧钻进了车,莫停舟看着他打开车载音乐,系上安全带,点燃发动机,于是汽车前行,带着两人一同汇入了夜晚的车流里。
车开出去一公里,莫停舟胸腔里狂跳的心脏才慢慢回降了一些跳动的频率。他回过神来,首先确认一件事情:这不是梦吧?
两年前,他和祁南风从同一个大学毕业,毕业的那天,祁南风把他约出来,毫无预兆地对他说:“我们分手吧。”
他的语气很认真,莫停舟沉默了片刻,想回答却发现发不出声音,最后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分手以后,他们各奔东西,再也没有见过面,然而在最开始的一年里,莫停舟还是时不时地会梦见祁南风,梦到约会,梦到吵架,梦的最多的,还是复合。
莫停舟的思考习惯比较理性,其实算是个做梦很清明的人,常常会因为一些反常识的细节意识到自己在梦里。然而他每次梦到祁南风的时候,总是会丧失这种判断能力。不管是祁南风突然出现打开一道门穿越异世界,还是祁南风忽然披上战衣说自己是蜘蛛侠,只要祁南风往他面前一站,梦里的他就晕乎乎地什么都相信了。
正当他沉浸在祁南风拉着他探索地下城打恶龙的快乐中时,万恶的起床闹铃一响,一切幻境就都“啪”地破裂。他于是浑身冷汗地惊醒,感受冰冷的现实把他又一次包围。就在这样朦胧的意识尚未回笼的状态里,他一次次地想起来,他们已经分手了。
祁南风车开得很快,但是很稳,忽略绑在身后的手不计,莫停舟舒舒服服地躺在后座上,盯着车里虚空的某个点,心想,这次会什么时候醒过来呢?
想了一会,还是没有醒过来。莫停舟放过自己,紧接着想下一件事情:揣摩祁南风的态度。
其实不管怎么样,祁南风能来找他,莫停舟觉得已经算是好事了,说实话,他本来真做好了他们会老死不相往来的打算。莫停舟在心里小心翼翼地捋了一遍祁南风刚刚的发言,又跟自己点点头,开始思考最后一个谜团:
祁南风想干嘛?
他还没来得及提出除了杀人灭口以外的第二种猜想,祁南风的车就已经停下。车里亮堂起来,祁南风拉开车门,对着平躺在后座的莫停舟说道:“起来,我们到了。”
莫停舟不是很想起来,因为他总觉得,如果他使劲做点什么,这摇摇欲坠的梦境就会粉身碎骨他不是很想回到那张冷冰冰的大床,去面对新的一天和新的工作。
见莫停舟一动不动,祁南风重复道:“起来。”
莫停舟抗拒:“不要。”
忽然,莫停舟感到自己被往外一拽,半个身子被拖出了汽车,紧接着,祁南风伸手拉住他的衣领,狠狠地把他从车里拎了出来。
折腾了这么大的动静,莫停舟发现自己还是没有醒过来,他感到有些诧异,边转头问祁南风道:“这不是梦?”
祁南风怔了怔:“……你刚磕到头了?”
“没……那你要带我去哪?”莫停舟又一次迅速接受现实,问道。
祁南风忽然暧昧地笑了笑:“酒店。”
02 别装傻
在去酒店之前,祁南风从汽车后备箱里拉出了一只黑色烫标的纸袋,展开一件全新的大衣披在了莫停舟的身上。祁南风的尺码要比他小一号,这件大衣却刚刚合身,莫停舟心想,还是早有预谋。
大衣巧妙地挡住了莫停舟被绑在背后的双手,祁南风手指抵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又伸手把挎在他肩上的电脑包给取了,拎在了自己手里。
反正手被绑着也反抗不了,莫停舟干脆任由祁南风摆弄自己,顺从地跟着他走进酒店大堂,又乖乖地坐电梯到了祁南风开在楼顶的套间。直到两人进了一片漆黑的房间,祁南风把门锁落上,他才把莫停舟手上的绳子解开。
莫停舟活动活动手腕,忽然发现手腕上完全没什么勒痕,被绑了半天的手也没有发虚变肿,这样紧实牢靠又体贴的绳结竟然是祁南风刚才在一瞬间之内完成的,他显然十分擅长这件事为什么?
莫停舟可不觉得一个既不是绑架犯又不是集装箱搬运工的现代人有什么机会能练习绳结捆绑到这种熟练地步,就算是为了来找他,似乎也不是必要环节,反正他也打不过祁南风。
他疑云满腹,干脆直接问道:“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
祁南风抱着手,随意地靠在他刚刚落锁的房间门上,慢慢地回答道:“我想你陪我玩个游戏。”
随着他声音的落下,套间里的灯光识别到声纹,开始从房间深处迅速地一一亮起,一直来到了两人所在的门廊。暖黄色的灯光顷刻洒下,刚才莫停舟在车棚下避而不看的脸倏然明晰眼尾上挑的眼睛,左眼皮上一点细小的痣,微微抿起的薄唇正是那个明艳动人,恣意张扬,又自高自傲的祁南风,现在又一次,无比鲜活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但是他早已不是属于他的祁南风了。
莫停舟蜷了蜷手指,沉默半晌,还是选择了用言语为二人划清界限:“我刚下班,很累,没有力气陪你玩游戏。”
“我知道你很累,”祁南风歪头,又狡黠地眨眨眼睛,“这是一个可以帮你释放压力的游戏。”
莫停舟看着祁南风,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揣度“游戏”二字的清白程度。
尤其当它是从祁南风嘴里说出来时任何一个词,从祁南风的嘴里说出来时,都有必要重新思考它在语境里的含义因为祁南风总是喜欢夸大叙事或是借喻指代,把好好的一句话说得像是那种电影戏剧里的台词。这是莫停舟在学生时代早已习惯的思考模式,却在见到祁南风这么久之后,才被他迟迟想起。
他们确实是分开太久了。这并不是说两年的时间跨度有多长,而是两年后的莫停舟几乎已经忘记了尚怀希望的学生时代,彻底习惯了每天重复雷同的,属于成年人的现实。
而祁南风,祁南风。莫停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就他今天的行为来看,在他们分开的这两年里,似乎依旧没有人教他什么叫作适可而止。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时,莫停舟的手机忽然响起,是微信通话的声音。他摸出手机,页面上显示着测试副组的名字。
祁南风挑眉,忽然起身,径直从莫停舟身边走过,往房间深处走去。
莫停舟忍住自己视线自动跟随祁南风的底层代码,一只手脱掉肩上的大衣,一只手接通了电话。
“喂?莫老师?是这样,”测试副组的声音急切地从那头传过来,“刘组说明天就想看到新版本,能不能拜托你今晚加个班啊?不用全都改掉的,把剩下的几个最明显的修了,先交上去应付一下”
莫停舟面无表情地捏着手机,副组的声音一结束,他就迅速答道:“抱歉,我在医院。”
“啊?莫老师你没事吧,又生病了吗?”
“嗯。”
副组:“呃,好吧,那我问问别人,你好好休息啊,注意身体!”
“谢谢。”
“那我先挂啦,你好好休息!好好休息啊!”
莫停舟收起手机。
他的电脑包就在玄关,门口落的锁也只是一串防盗链条,祁南风本人则在房间里,似乎没有出来阻拦他的意思,鞋柜上甚至还放了刷电梯的房卡也就是说,现在,只要他想,他可以自由离开。
已经十一点半了,现在回家还要折腾到凌晨,莫停舟对自己说,在这里借宿一晚,睡客厅沙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