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等待与忍耐,他并不能做任何事情。
中途,他接了一个从上海打来的电话,对方暗示他,已经尘埃落定。
邵文津放下手机,吸一口烟,回头瞅了一眼被反绑在红木椅上的林采恩。下颚微垂,鬓发散乱,神色却出奇的恬静。
邵文津来到她面前坐下,对着桌角磕磕烟斗,分出闲心与她唠嗑:“知道不,这次你真的惹事了。”
女人好脾气地笑笑,心情不错,“谢谢津少夸奖。”
“你总是在惹不该惹的人,这对你可没有任何好处。”邵文津并不能理解。
林采恩声线甜腻,“您看到我让人借隋先生的名义去请简小姐,却没出手干预,其实我还得感谢您。”
邵文津睨她一眼,没什么表情。他一向不喜欢多管闲事,也不觉得她能翻出什么风浪。只是没想到这个女人的野心如此大。
“津少,我已经是死过好几回的人了,我什么都不怕。我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身边的一切都被文庆孔肆意安排着,”林采恩极为冷静,“可是你们又高贵到哪里去呢?”
“每年地方上的老东西们进中央开会,总有几个是我‘招待’。那个地方好长好长,为了保密性没有窗,而我的心也是这样紧闭的窗扉,怀着紧张、恐惧与期待,等待着被推开。可是见到他们我就失望了,你很难想象,一个地方上这么大的决策人,会是如此腹中空空、呆滞愚昧的玩意。一个人越被大众痛恨,就越受上面器重,这使我大为震惊。”
邵文津吐出烟圈,冷眼听她讲。
林采恩痴痴地笑,“这早就不是一个努力就能淘金的社会了。我不够努力吗?我不过是想有尊严地t.z活着!幸运和成功永远具有因果关系,可是努力和成功并不总是挂钩。你们总是洋洋自得,自认为取得的一切是靠努力换来的,其实只不过是你们够幸运,然后摇身一变,成了奋斗的代言者,可是你们不该妄想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间!”
林采恩越笑越大声。
邵文津捏起她的下巴,与其说对那些话无动于衷,不如说根本懒得思考。
“你少跟我讲这些大道理,”他勾唇,神色轻蔑。
邵文津松开手,她的脸上顿时显现出红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摆在林采恩的面前。
这正是周姨死的那天晚上,秘书带给隋恕的药瓶。
“说说吧,”邵文津端详着她的神色,“你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想杀掉Q0113。”
林采恩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是凭借你自己,是绝不可能做到这么多的,”邵文津道,“你不说也没有关系,让我猜猜,一定又和俞霞是一样的吧?那么你是谁的人呢?”
林采恩被激怒,“我只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也只属于我自己!”
“别急,我今晚有的是时间,你可以慢慢跟我说。”
保护腔
六时,天色阴沉,小雨淅淅。
接待室大门紧闭,隋恕和韩先生在里面,谁都没有出来。
庄纬发现刘安娜不知何时不见了,他挨个房间找过去,发现她正把实验笔记往旅行包里塞。
女人没想到他会过来,手停了停,讪笑,“Vincent……”
“你准备回岛上?”庄纬早一步猜到。
刘安娜的衣角还沾着没来得及处理干净的血,因为整夜的手术,眼下的淤青一片。
她推了推眼镜,下定决心,摊牌道:“我要回岛上找斯科特教授。你知道,如果我现在不走,就走不了了。Q0113成了这种模样,留在这里,他们不会放过我们任何一个人。庄先生,希望你尊重我的决定。”
庄纬坐在实验台上,看着她,“有偏差并不意味着失败,有的偏差说不定会给我们意想不到的收获。”
“收获?”刘安娜定定地与他对视,忽而惨笑一声,“你难道没有看到那是什么东西吗?”
她的手颤抖起来,牙齿发出惊恐的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她闭了闭眼,不忍再回忆,可是那一幕却不断浮现在眼前。
“怪物……不折不扣的怪物……”
她接生过许多小孩,可是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
浑浊的血肉中,一只半透明、近乎黏腔的球体正滚涌而出,每动一下,便像一条吸血虫,不一会儿便血淋淋的了。她几乎要以为它把整只子宫都活剥了下来,成为自己的保护膜了。
刘安娜面无表情地抬起手,那里已经包扎上了绷带:“它诞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无差别攻击。”
连人形都没有怪物,一滩血水张牙舞爪地破膜袭来。
“它接触到我的小臂的那一瞬间,我的皮肤就被它腐蚀了。农夫与蛇,我是它的接生者,第一个遭到了它的攻击。你看到我的助手Kayla了吗”
刘安娜全身抖起来,“她整只腿差点被吃掉!”
亲眼目睹的冲击力是多少安抚都无法抵消的,刘安娜想,即便她侥幸逃脱了问责,哪天也一定会被生生地撕成两半。
庄纬却在思考另一件事:“它唯独没有攻击Jane小姐。”
刘安娜像看异类一样看着他:“那是它的孕育者!自然界没有哪个生物会弑杀自己的母亲。of course,除了人类。”
她耸了耸肩。
“母子亲缘是上天赋予的、谁都割舍不断的天然纽带,只有男人会通过冠姓权斩断这种脐带,堂而皇之地把孩子划进以自己为中心的宗族。”
“Absolutely.”庄纬跟着耸了耸肩,“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对‘传宗接代’如此执着。”
“而据我所知,Jane小姐给它取了个名字”刘安娜生出一些探究的心思。
“听隋恕讲过,叫简祈。”庄纬道。
刘安娜陷入沉思,“姓氏和名字,都是认同的符号。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们一下,在某种心理上,她已经把Q0113划归成了自己的东西。”
庄纬蹙眉,逐渐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会提醒隋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