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慈在道:“他这周已经能自己游动了……啊,小小祈试图吃掉本体呢。”

通过视频,简韶看到小小祈头顶着石头往本体边上挪动一点,装死,再挪一点儿。

呆呆屑屑的小小祈很快被刚睡醒的本体甩飞了。

李慈在笑呵呵地评价:“还保持着最基本的警觉性,不错。”

简韶的心放下来。矢流岛的地下堡垒是按照核末日的标准建立的,小祈是绝对安全的。

她犹豫了一下,问:“您有隋恕的消息吗?”

李慈在用温和的目光凝视着她:“小恕选择的路,让他自己处理吧。倒是你,出国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呢?”

简韶正色道:“我报了八月的雅思考试,择校的事情也和庄先生通了几次话。目前我下载了移民专业的清单,对着表挨个找我能转的非文科专业和偏远地区的学校,一步步缩小地区、学校、专业的范围。完成这一步后,我准备对着抄下来的单子去学校的官网查询每个项目的具体信息,最后敲定申请哪几所学校。”

她也试着和中介接触过,不过她发现市面上许多中介的信息还停留在几年前,且只会给她推荐价格贵、抽成高的课程。

她已经不再是18岁那个一头雾水的小孩子了,她拥有自己搜寻信息的能力,尽管这很累,但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把握人生方向的充实感。

李慈在点点头,笑着鼓励她:“你的青春是这样的朝气蓬勃,愈发茁壮,我由衷地为你感到骄傲!出国读书是一场新的考验,一个人用非母语学习陌生的专业,同时还要面对种族的碰撞、生活的压力、文化的差异、异国的孤独……当你通关这一切的考验,那么被扔到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能从零起步活下去。”

“不过”他的话音一转,有些遗憾又带点调侃,“真的不准备接我的衣钵了吗?”

两人之前说的玩笑话,没想到他还记得。简韶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笑起来。

“现在各国的移民政策都在收紧,移民三宝获邀的分数高得吓人,理工科走pnp也比前几年困难太多了。至于很多非移民国家,找工听到非pr非citizen直接免谈……”简韶的言语里带上几分无奈,“移民专业尚且如此,我原本的本科专业更是无望了。”

她记得自己跟小祈在游轮时,马柯提醒她这是一条沉没成本太高的道路。很多人刚开始只是为了读个书,顺便找机会拿卡,渐渐地变成了为了永居卡一退再退,毫无底线。

如今她自己走上这条路,为了获邀计算移民打分,第一步放弃的就是专业与地域。至于昂贵的高排名学校,更是需要放弃的东西。她甚至思考过要不要倒读职业性的college与TAFE,一周上两三次课,剩下的时间去中餐馆刷盘子。

这些话她没有办法告诉爸爸妈妈,因为他们梦想中的女儿是亮闪闪的写字楼里体面的白领,或是办公大楼里高傲的公职人员,绝不该是一名技工。

尽管简韶低垂着眼睫,一直微笑着,但是李慈在依然觉察出她未曾说出口的捉襟见肘。

他为她感到哀伤,也在她的身上看到年轻时身不由己的自己。只是过去他无法解决自己的问题,但是简韶的困扰他却有能力伸以援手。

他想,人的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做不喜欢的事,见不喜欢的人。有的时候就放纵自己做些喜欢的事吧。

李慈在和蔼地劝说:“孩子,我22岁的时候在做不喜欢的事情,以为自己32岁就可以做喜欢的事情了,实际上我42岁依然只能在夹缝里写一点小说。你可以在二十出头的时候去做保安保洁,但是这样的工作你五十岁照样可以做。而你现在的想象力与创造力,天真的幻想与美好的憧憬t.z,过了这段黄金岁月就再不会回来。在我的心中,你的黄金岁月是比时薪更珍贵的东西。”

简韶怔怔地望着他,慢慢地红了眼眶。

原来,被父亲不计回报地珍爱是这样的感觉。

李慈在坐在人造光的茶室里,笑吟吟地看着她掉小珍珠。他的身体过了五十岁便走向人生的下坡路,即便在温暖的室内,仍要着一条保暖的毛衣。

舒展厚实的蓝色让经过岁月洗礼的气质更为儒雅斯文。

“去读你喜欢的电影吧,把你手头的钱存起来,我来做你的资助人。等你读完了,想要报答我,就把我没有影视化的作品搬上荧幕吧。”他说。

简韶想,她虽然吃了好多苦,流了好多泪,但是也同样遇上了许多帮助她的好人。

在往后的余生里,除了爱她什么也不相信了。

浓赤燥热的暑期如约而至。

地面像滚了火油,噼里啪啦地烫着脚板。浓荫翻滚着绿浪,冰棍摊在其中冒着凉丝丝的白气,每吃一口,便好似将夏天裹上白砂糖般的冰沙吞掉。

简韶受到邵文津的邀请,登上了他的游艇派对。

夜幕缓缓降临在灯火璀璨的城市,邵文津的朋友们为他叠了六座香槟塔,欢送他的留学之旅。

他们喝酒,在乱七八糟的涂鸦板上签名,叫嚣着让邵文津拳打猫本,脚踩悉尼,给土澳的土著来一点时尚震撼。

简韶喝了一点酒便去甲板吹风,那些喧闹的声音也随之渐渐地远去了。

此刻明月高悬,遥远的乐声从另一条船上悠悠地飘来。她仰头看天上的星星,只觉宇宙无限浩瀚。

电话响起,纽约时差十二小时,庄纬刚起床不久。

“庄先生,早上好啊”简韶冲他摆手。

“嗯?在船上吗?”庄纬瞥见她身后的环境,“我看到国内开会了,便立即给你打电话。”

他指的是换届大会。

北戴河决战之后,换届会议正式召开,票选下一届领导班子。这份重要的人事名单早在北戴河时期便同伙旷日持久的拉锯战敲定了,每个人都划过圈,经过重重的考量,现下无非是向民众公开。

在北戴河最后一次常委扩大化会议时,参会成员对前一段工作进行总结,并对相关问题进行表决。会议首先对政治局常委名单进行表决,然后对军委主席副主席以及军委委员的名单进行表决。

大部分支持司海齐要按照退党、退国、退军三步的顺序向下走,绝不能裸退。因为军队有一批大校和少将晋衔资历不够,目前正在熬资历,他们绝不容许路子刚打通便要经历高级将领的更迭。花的钱打了水漂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可承受的。

简韶共享屏幕,回放给庄纬看。

在庄严肃穆的礼堂中,国旗缓缓升起,每个人都正襟危坐,严肃深沉。他们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这庞大而古老的国家正在经历怎样的阶段,而他们又将面临怎样的执政挑战。

这不是欣欣向荣的年代,这是教育改革沦为牟利工具的时代,是官怒民怨的时代,是富人用脚投票的时代,是一个意识形态亟待重建的时代。而这一届领导班子将坐在火药桶上,面对软弱涣散的官僚队伍,暗潮涌动的知识分子,虎视眈眈的境外势力。

他们成功,便可含笑而终。他们失败,无数前车之鉴的尸骨尚有余温。他们都等待着这场血肉赌局最后的宣判。

庄纬屏住了呼吸。

会议正式宣布了政治局常委名单

改革派与太子党四比六任职,隋正勋的接班人梁桐乡没有入常。在六成的太子党成员中,司派与共治派对半分配。

司海齐退党退国不退军,保留军委一把手的职务。隋正勋接替司海齐的职务,成为国家首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