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默契地为自己的行为划定一个不逾越的安全界限时,他也宽容地为她敏感的自尊心留出喘息的空间。

在她打开衣柜看到准备齐全的衣物,却从未听他提过一句时,她便是知道的,隋恕是一个很宽容的人。

她一直都知道的。

简韶突然问:“你知道隋恕出什么事了么?”

翟毅一边打方向盘,一边摇了摇头:“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不过我得到消息,政协俱乐部那边封场后,几辆武装车开过来,参会的人都被拉走了。我刷到t.z同城的帖子,附近的居民拍到了视频,问是不是里面出命案了。”

简韶的心渐渐沉下去,看来隋恕早就料到会有异变了。而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当第一缕晨曦重新洒向大地,当陈旧的夜雾被层层拨开,一切会迎来新的转机。只是这个转机太难等待了,简韶盯着漫长的黑夜,无与伦比的冰冷裹挟着她的身体,她知道一切的一切也会像这个长夜一般令人彻骨生寒。

简韶的车辆顺利抵达了军部实验室,庄纬在见到她时并未惊讶,只是迅速地给她安排了安全的住处。

与此同时,倪山的野蛮行径也迅速地惊动了上面。司海齐的命令正下达至戴行沛的住处,请他即刻前往办公室。而四合院似乎还沉寂在安静的夜色里,毫无波澜。

戴行沛的书房灯火通明,一个最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客座上。

俞霞职业习惯地打量着眼前魁梧的男人。

戴行沛不喜喝酒,也不爱喝茶,白瓷杯里长年只有凉白开。在俞霞采访过的官员中,不少人都保持着这样的习惯,这是知青生活留给他们的痕迹,一辈子都难以消除。

俞霞更没有想到,戴行沛会这么快找到了她,更没有想到,他会直接开口要超级针的核心技术。

“倪中校官威很大啊,”俞霞好整以暇看着这场戏上演,“看来您对此事十拿九稳。”

戴行沛笑而不语。

俞霞微微倾身,眼神上挑,直直地盯住戴行沛:“我斗胆一猜,听说某位易学大师今日也在这座院落之内,莫不成……要借非自然力量。”

戴行沛侧一眼她,“俞记秀外慧中啊。”

“不敢当,只不过多年前我曾参与报道过一场反腐大案,此案由某山落大量违章别墅而起,办案速度是史无前例的雷厉风行,最终引发一场官场浩劫,直接涉案人数多达百人。”

戴行沛和她对视,默认了这样的说法。二人心知肚明,这场斩钉截铁的摧毁行动是来自于司海齐的禁忌。不少人有所耳闻,司海齐十分信奉“龙脉”一类的超自然力量,更有几位精通易学的教授定期为其进言。

戴行沛敢果断让倪山出手,便是吃准了这一步不会输。在隋正勋南巡、扯起一面民意的大旗之前,他要铸一只坚不可摧的铁桶,所有试图爬出铁桶的人只会顺着内壁重重跌落。

白新波的死让戴行沛明白了,司海齐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继承者,那就是永远贯彻他思想,永远维护他的地位,生前身后,永不违背。这一点只靠人做不到,只靠技术也做不到,而现在只有戴行沛能让这一切变成现实。

戴行沛的目光慢悠悠地移向桌上的《推背图》,确如俞霞所料,他准备了一个人,今晚会带去见司海齐。

而这个人会摊开易学中可以预测朝代更迭的《推背图》,指向对应当下的第四十六象

谶曰:黯黯阴霾,杀不用刀。万人不死,一人难逃。

颂曰:有一军人身带弓,只言我是白头翁。东边门里伏金剑,勇士后门入帝宫。

戴行沛与大师推测,这一象预言了一场兵变式的社会革命,很可能由一场刺杀拉开帷幕。

戴行沛知道,司海齐一定会相信。

只有技术能让每个人彻底地透明化,只有透明的才是绝对安全的。没有人能一直忠心,但是人的忠心如果能与生存挂钩,那么没有人会以生命为代价进行背叛。

杀器 < 玻璃光(高干人外3p)(焉知cc)|PO18情愛原創来源网址: /books/800028/articles/9983338

杀器

这是简韶度过的最为难熬而漫长的几天。

庄纬为她安排的房间正对着一片山坡,每到清晨,玻璃上便会结满细细的雾珠,让她恍惚地想起在实验室住院的时候。不过推开窗子,凛寒又清透的日光就会直直地穿破山丘,绞脸似的在她的面颊上反复修剪。

这是北方冬天独有的穿透力极强的天光,驮在野草的背上,和秸秆垛揉杂在一起,刺痛地提醒着她一切是和幻觉里的安宁截然相反的日子。

但是她的心似乎还随着北风在高高的原野上飘荡着,就像一条被放归水域的鱼一般漫无目的地游着。简韶知道,这条鱼是有网的。当她在翟毅的护送下,安然无恙地将小祈的位置带给了庄纬后,她就又回到“渔网”里。她变得安全、不再受任何人身威胁,除了无法见到小祈。

在这几天里,一切有些过分的风平浪静。热搜上挂着几个无关紧要的娱乐新闻,还夹杂着某新闻社针对HOG事件推出的专家专访。简韶认出来,其中一位是隋恕的导师张教授。他看上去苍老了一些,尽职尽责地以美国黑工厂的例子提醒着民众小心新型基因药物诈骗。

简韶在搜索栏输入“连环爆炸”、“自焚”一类的字眼,结果什么都没有。她试着用地名+自焚的方式进行搜索,出来的词条已经被黑掉了。

祥和比混乱更令人后背发凉,安静比爆发更让人惴惴不安。攻击、逃跑常常都是有能力的人做出的AB两面的选择,而更多没有选项的人什么都做不了,保持安静、听话、麻木是迫于生存而不得不为之的举动。

或许一切便如战时的领袖支持率总是会直线飙升一般,并不能证明民意多么地高涨,而仅仅代表了民众有多么害怕。因为内心深藏的恐惧,便只能做出支持的态度,除了祈祷上天我们正走在一条必胜且正确的道路上别无他法。

想到这里,简韶散在山坡上的视线被灼人的冬阳刺痛了。她在心里低低地呢喃,作为今人高高在上地看过去发生的事情时,仿佛得到了一种豁免权,好像一切任由点评而不会重来,至于那些混乱的、黑暗的、苦难的东西,都似乎可以被轻轻涂上脂粉,遮掉瑕疵。

可是一切是随时都会降临的,而她也在自己的无力与缄默中看到,这一代自诩文明、先进的年轻人也未必能比上一代年轻人做的更好。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庄纬走了进来。

简韶在窗边回头,微微看向他。

庄纬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玻璃窗旁,火红的夕照笼罩着她的身体,简韶微微垂头,抚摸腹部。

相似的景象让庄纬的心底禁不住升起一丝淡淡的难过。因为当他按照她给的具体地点带走那个孩子时,庄纬看到了令他近乎呕吐的场面。

那是最残忍的刽子手也做不出来的单方面的屠杀,堆叠的残肢和糊满墙壁与地板的血块让他差点吐出来。马灯照到被破坏的门锁上,庄纬感慨,有些人真是太急不可耐地想夺走它了。

他戴上防护面罩,靠近了细致地看了看,残肢虽然可怖,但是上面没有被啃噬的痕迹。显然,Q0113和海底大多数高等哺乳动物一般,都有自己的食谱且对新食材没有什么兴趣,也不至于像黑叉齿龙?一样胡乱吞东西。

不过庄纬依然为简韶感到了伤心,她那样用心教过的小孩,教它用勺子、筷子,教它像正常人类一样生活,却不知它的本性依然是毫无道德与约束的原始动物。

她在的时候,它还只会掰断对方的手指,将对方丢出窗子。她不在了,它便连装都懒得装了。真是残忍而冷漠的家伙啊。

或许人类的进化也会走向这样的终局,人们会更聪明、精致、利己、冷漠,而不会更善良、质朴、简单、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