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白看到了巨蛛外壳上的纹理,一切拼接的路线都是天然形成的,虽说的确含有她的“人工”,但渊白记得构造时她根本没有花更更多心思,那些“边角料”就自然而然地组合成了面前这只漂亮的小蜘蛛。

然后她发觉了它其实也有些恐怖,它并不是毛茸茸的,体内90%都是水分,她伸手,微微用力,能按凹进去一点儿,像是在按压一种胶质物,但渊白知道,前面这个奇怪的“孔”可以用来喷有毒的水雾,后面那个较大的“孔”则能产出蛛网,所以海蜘蛛的身体后半呈透明度不高的灰蓝色。

它体内还有那个碎了的玻璃瓶

玻璃的碎片折射着手电的光,这些光在渊白摊开着的掌心游动着,映照到房顶上,像走在水族馆里,天花板上游着抓不住的鱼。

章鱼样的触手缠住渊白的手臂,主动翻开表皮,露出用于进食的内里,仿佛猫向你张开肚皮给你看自己肚皮上一排一排的牙和弯刀一样的消化器官。

不过此时古怪的是,渊白也是这只“猫”。

她也在用巨蛛的视角打量她的人形本体

好小啊。

看上去一捏就死。

她甚至不敢用力,又小心翼翼地把锋利的部分内翻,防止自己不小心划伤。她“看到”的是一个散发着热源的人形生物,和沿途看到的那些没有任何不同。但这就是全世界最特殊的人类,所以她也认认真真地和自己紧贴在一块儿,想要记住自己的“味道”。

在这一刻,渊白甚至在某个瞬间有了织网的欲望,她要织一个笼子把这个小人装起来,走到哪背到哪。

渊白:“”

不行,不能冲动!

她松开手,蜘蛛也松开触手。

然后,让巨蛛留在房间里,渊白走出1203,小跑着跑上16楼,她在陆鸣的家里翻出了户外电源,以及户外洗澡用的便携式热水器,还有一个折叠泡澡桶。

感谢好心邻居的露营爱好,虽然其他东西拆都没拆,但户外电源里还有九成的电。

这这些东西连带睡衣和吹风机都装进包里,渊白又“噔噔噔”下楼

1203的门口已经变了。

在被蛛丝糊上的走廊上,摆放着瓶装水、自热火锅、泡面、漫画书、笔记本电脑、床头小夜灯,吹风机

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像户主要搬家一样摆在门口,但渊白知道,其实这些反而是户主“搬家”被留下的。在她上下楼时,巨蛛也分工明确地整理了一番1203房里的物资。渊白没让巨蛛动卧室里的私人物品,但既然客厅已经成了蛛巢,正好也把客厅里的东西和厨房的物资清理出来。

“这家人大概是想着要断电断水,紧急屯了一些吃的,”厨房还有大米,冰箱里有没带走的土豆,渊白决定洗完澡后把土豆拿到楼上去,“先把自热火锅吃了吧?”

打开折叠泡澡桶,一根触手伸过来,往里面注水反正现在是干净的水,至于净化之前是什么水,渊白决定不去深想她给水加热,把盒装的自热火锅打开,放在另一根触手打开到一半的“嘴巴”中间,虽然这玩意微微用力就可以把一颗人头咬下来,但现在看着简直像个天然的固定小桌板。

其他触手凑过来,环抱到一起,堵满了1203的客厅,塞住门,卡住窗户,冷风几乎钻不进来,热气蒸腾,这是个完美的泡澡场地了!

当水温正好时,渊白脱光衣服躺进去,感觉自己被温暖的水流包围住了,她抬起头,喃喃:

“就像星空一样”

她把手电放在旁边打光,光在巨蛛身上折射,雨声催眠,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星空环抱了,又像是沉在浮游生物闪着光游过的深海。

嗯,海底是火锅味儿的。

洗完澡,吹完头发,渊白迷瞪着眼睛回到16楼,洗澡用的设备也没拿走,洗澡设备当然得放在水源旁边了。她只带走了那个小夜灯。

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她带着一身热气钻进自己的被窝,床铺很快就变得暖和起来,身体和头发都是干爽的,当沉入黑深的梦境时,渊白感觉意识缓缓远去。

她的身体开始休息。

而在另一头的大洋深处,随着暗流于深海中漂流的巨兽依次睁开自己的每一只眼睛:

它闻到了石油的味道,感受到有小鱼围绕着它的每根触手游来游去,它听到了远处痛苦的呻吟,分不清是人还是野兽,还有海兽激烈地搏命相斗,嘶鸣般的声波传出很远。

它又闭上了眼睛。

她睡着了。

在车子又停下后,陆鸣被冷风一激,醒了过来。

车厢内的味道很不好闻,她抱着包,下意识问身边的人:“怎么了?”

是有人下车,到服务区去上厕所。

陆鸣以为已经到荆仓市了。

但并没有,理论上只要四个小时的车程路上状况频出,队伍时不时就要停下来,需要清理路障,有时候还得绕路。

高速公路两边没有多少人家,只看到一人高的杂草在细雨中摇曳,听说荆仓正在给周围过来的居民建立临时庇护所,陆鸣也想下车,虽然她并没有喝什么,也只吃了一块小面包。

服务区内一片漆黑,她站在车厢口往下看,一眼就看到了氤氲开的蓝色。

陆鸣吓了一哆嗦,本能地往里面一缩。

在鱼怪被杀时,因为车厢内视角有限制,不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幕,更因为大部分时候待在车上,人们没办法顺利沟通,所以消息并没有传开。

但陆鸣还记得那泼洒而下的蓝血。

周围有一种古怪的腥味和锈味,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下车。

人流密集,嘈杂,但又不安,她靠在车厢口吹了会儿风

就在这时,她感觉周围气氛莫名紧张起来,她一眼就看到有人神色慌张地从服务区那跑过来,其他人本能地跟着跑,人群中有人凄厉高喊:“虫子、虫子有人被虫吃了!”

吓!

惨叫在人群中爆发式地扩散,服务区里的人狂奔着向外,军队的战士则是逆向而行,陆鸣糊里糊涂地被挤进车厢最里层,但心脏慌得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