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彰看看天际:“时辰不早,他们还在官道等着我,得走了。”
林婵看着他近至马前,不知为何迟疑一下,转身疾步走向她,展臂把她紧紧抱进怀里,嘴唇亲吻了她的耳垂,蓦然又松开,跨马上鞍,勒紧缰绳,那马喷着热气长嘶一声,奔弛而行,福安也骑马紧随其后,很快两道身影就模糊了。
林婵还在一错不错地望着,九爷亲吻她耳垂时,还说了一句话。
此生固短,无你何欢!
第贰贰壹章 平静
萧贵有日带了六人来见林婵,皆是跟随萧九爷身边数年的暗卫,身型高大魁伟,言行谦恭有礼。
林婵心如明镜,他们定是得了九爷的命令,他若在前方遇到不测,这些人会立刻带她离开。
金宝盯着他们打量,突然指着其中两个叫起来:“喛哟!是你们两个。”
林婵也望去,怔了怔笑起来,还道是谁,却是娼馆宝来院里那两个做粗活的汉子,一个叫陈昱,一个叫冯元。
他俩原留着胡髯,现都剃干净了,还是年轻的后生,挠头道:“你们从娼馆逃跑后,曹千卫晓得我们没跟上,气得差点吐血死了。”
“他还活着?”金宝冷哼一声。
“活着!”冯元笑眯眯地说:“虽然身受重伤,但命硬,挺过来了。”他又疑惑地问:“那晚你们要逃,怎不叫上我俩呢,有我们一路相护,总要安全许多。”
“是啊!”金宝看向林婵,林婵解释:“我并不知晓你俩是九爷的人。”
“九爷没同你提过?”陈昱有些哭笑不得:“我俩在萧府时就受他指令,一直护在夫人周围,恐你觉得不自在,除非攸关性命,并不在明处示人!”
原来如此!林婵思忖会儿,面庞倏得发红,那是否说该看的不该看的,都被他俩尽收眼底了,她清咳一嗓子,是挺不自在的。
这六人留下三人在茶楼帮忙,劈柴烧火,理桌摆椅,炖茶烧饭,招呼来客,可谓无所不能。另三人则在旁处找了活干。
金宝闲散下来,只要算算帐便可,和他们朝夕相处数日后,她给林婵说悄悄话:“以前是我目光短浅,现觉得他们哪个都比曹寅强。”揩帕子擦拭嘴角,林婵随她目光望去,但见有个叫薛青的侍卫,正光着膀子高举斧头劈柴,精赤的胸膛有几道斑驳的伤痕,开春的阳光明亮且渐暖,晕染在他古铜色的肌肤上,颗颗汗珠子晶莹闪亮,随着动作往下慢滑快滚,经过健实的腹胯,洇进紧束的藏蓝裤腰里。
林婵不由抿抿唇瓣,光天化日,男色可餐呀。莫说金宝看直了眼,连她都觉得心旌荡漾,小家伙们隔着肚皮踢她几脚,替爹爹鸣不平。
林婵当晚就找这几侍卫说明情由,她知道金宝对曹寅是情根深种,但难保她不犯浑。
自那后他几人穿戴十分严整,和金宝虽也说也笑,却适实地保持着距离。
金宝其实就是怨曹寅,故意说气话儿,现在可好,甚麽都没得看了!
她们在此平静度日,宁王大队已在城外两里地安营扎寨。
春季雨多且密,淅淅沥沥下了许久,宁王和萧云彰并肩而站,仰首看着城门楼上黑簇簇摇晃的人影。
今又在城墙吊下五具处以极刑的尸首,他们所处之地离城门很近,看得清都是忤逆徐炳正的官员。
宁王沉声问:“现已驻守一月有余,他们迟迟不肯出来应战,只弄这些虚幌子戏弄我们,是何道理?”
萧云彰淡道:“管他这许多作甚!勿被其干扰心志,以不变应万变就宜!更况着急的理应是徐炳正他们,城门终日不开,城外补济难入,城内内耗虚空,百姓势必作乱,他不动都不行!”忽然眸光顿烁,微笑道:“你看,有人来了!”
宁王随他望去,城门打开半扇,摇晃旌旗,走出三人,直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第贰贰贰章 劝和
宁王去帐中坐,萧云彰则背手站迎来人,待走近了,却是丁玠、萧旻和大将军王启岩。
徐炳正遣来他的挚友、侄子和对手劝降,不得不说他在拿捏人心时,是十分老谋深算的。
丁玠很激动,但他极力抑忍自己的情绪,只有在握萧云彰手时,用力地攥了一下,且道:“我们来此,半个时辰后定要回去。”
萧旻朝他拱手作揖,嗫嚅地叫了声:“小叔叔,别来无恙!”
萧云彰颌首,笑而不语,王启岩神色据傲,厉冷道:“我与你无话可说,领我去见宁王。”
萧云彰并不搭理他,与丁玠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侍卫撩开营帐,他等进入,宁王坐上首,还有数名将军已在位,皆是熟人,彼此叙礼,依次分坐,端来滚滚热茶。
王启岩朝宁王拱手,抢先道:“我们在此不能久搁,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皇上及徐阁老至今按兵不动,是顾念先帝遗诏,要与皇叔携手固国安邦,共享天下清明盛世。想必宁王您是受尔等蛊惑才一时错失心智,只要缴兵弃械,皇上便会大开城门迎接您入宫,过往只当云烟,自此一概不咎。”
“我若不允呢?”宁王微笑着问。
王启岩回话:“若是两军对垒,您无异于以卵击石,毫无胜算可言。”
“此话怎讲?”宁王听得饶有兴致。
“自武宁侯率五万大军进京,吾方将兵之数已远超与您们,前些日薛仁镇又率万兵前来投城。”他微顿,目光阴鸷地扫过一众将军,接着说:“薛仁镇被封为勇忠将军,秩品二品,与他统率三军之虎符,前程不可限量,你等若回心转意......”未曾讲完,李纶笑着打断他:“薛仁镇那贪生怕死之辈,无勇无谋,大晚上偷偷摸摸溜出军营,何谈忠诚二字,你们却以他为良将,还统率三军,实在要笑死我们。”众人也哄然大笑,宁王和萧云彰不阻,亦随着微笑。
王启岩恼羞成怒,呵斥道:“尔等觉他不忠,吾等却觉他有义,皇上仁智贤明,心胸宽阔,并不以仇报怨,但得诸位诚心效忠,皆为吾朝的大雅君子,社稷纯臣。”
宁王赞许:“武将中能如你这般巧舌如簧者,实在不多。”他沉默稍顷,看向萧云彰,笑问:“你有何话说呢?”
萧云彰沉稳回答:“我等乃忠臣良将,宁死无二,一切皆听殿下决断!”
宁王颌首,再道:“王将军,本王决意兵临城下,非为皇权而来,徐炳正于先帝在时,趁其沉迷炼丹制药,不谏诤封驳,以匡人君,反结党营私,三纲废弛,居官秽浊,致使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如今更是挟皇帝年幼独揽专权,钩党连众,阴养死士,滥杀朝廷清官明臣,种种罪恶罄竹难书,本王要替皇帝夺回王权,不再受其压制成为傀儡。”他顿了顿:“皇帝只要交出徐炳正及其党羽,处予极刑以示天下,警醒百官,称快百姓,我定会重返边关,继续驱撵蛮奴,卫吾疆土,和皇帝一起守得四方安定,再显盛世之景。”
王启岩回道:“宁王对徐阁老恐是有所误解,他实非你所说的不堪。”又扫过萧云彰及一干人等,冷笑道:“殿下勿要偏听旁信,你身边皆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侫臣,只等两兵残杀坐享渔翁之利。”
宁王镇定淡笑:“蠢材,你以为我如小皇帝那般软弱好骗麽。本王心意已决,你回后只需把我的话带到即可。”
王启岩亦不客气:“皇上和徐阁老原是想饶你一命,你不领也无法。我们告辞先退。”想想又道:“不妨告诉你,你败局注定,前有大军迎战,后有南蛮追来,你又何苦做困兽之斗。”
“南蛮追来?”宁王蓦得面色阴沉:“此话怎讲!”他戍边多年,还从未有蛮族敢入侵半步。
众人哗然,连丁玠与萧旻皆神情大变。
王启岩大笑:“徐阁老与蛮族素来交好,他们听闻朝中内乱,殿下造反,愿出万兵鼎力相助,岂有不允之理!”
宁王怒道:“混帐!蛮夷野性难驯,毫无诚信,但得踏入中原界地,便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势必造成战火连天,生灵涂炭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