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在院中盯着滴水的袍子,脑中则是想起?方才她在里面看他的那个眼神。
讥诮,不屑,那是如同看脏物般。
是觉得他的孩子就不该从她的肚子中爬出?来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念头?一起?,他便有种四肢百骸都被不知从何处爬上的虫子撕咬,泛着密密麻麻的难受。
好似比每次毒发?都痛,他无意识的将手按在胸口,低头?沉重地?喘息几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赵凿见他脸色雪白?地?捂着心口,似是受了重伤,上前搀扶:“爷,可是身?子何处不适,需要让人请大夫来吗?”
失控的情?绪不过存在须臾便被打散,顾蕴光微抿薄唇,本就深邃的脸含压迫感地?越发?下沉。
“不用。”抬手抚开赵凿,他转身?继续往前走。
赵凿连忙跟上。
换了新的衣袍后顾蕴光坐在揽月楼上,视线垂落,似想要透过阁楼看见下方躺在榻上的女子。
他似乎对师知苧太好了,甚至都不在意她跟过秦照。
甚至当她漠然承认时,他却有种荒唐的怒,怒得他险些失了理智。
当时那一瞬间他想要将她掐死,可却没有下得去手。
他缓缓将眼闭上,冷瘦的手覆盖眼眸,强行压下紊乱的情?绪。
这些情?绪是不该的。
这一坐便是暮色黄昏至,天边浅薄的云层被染着赤红,金赤的霞光从四四方方的雕花窗牖中洒进来,落在迤逦雪白?毛毯上的赤玄暗纹衣袍上。
他依旧如一座巍峨的山,稳坐在原位,那些醉人的光在身?上如昨日海棠。
“爷,宋公子携着小公子回?来了。”门扉被轻叩。
顾蕴光睁开揉了揉泛疼的额,从喉咙轻‘嗯’出?沙哑的音调。
门被推开,一向大大咧咧的宋观前大气都不敢喘,更遑论是身?后,本就对兄长含有敬畏的顾晨之?。
两人近乎是蹑手蹑脚行至屋内。
俊美无涛的青年盘腿坐在软垫上,身?后的被柔碎的暮光,赤玄袍上的散落的乌发?隐约生出?法相的光辉。
宋观前撩开袍子坐在他的对面,身?旁的顾晨之?也一样。
“回?来作何?”顾蕴光掀开单薄微泛红血丝的眼皮,掠过对面的少年。
“鄞州受昆山战乱影响,那些被驱逐出?京的人自发?揭竿而起?,在鄞州落草为寇,所?以这不是带着小世子过来问问,这次是圣人是不是有意让你前去?”宋观前问他。
“嗯。”他执起?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
“嗬,这圣人警惕不警惕的性子当真?磨人,不想让你掌握兵权,而有了垣人暗自支持的草寇,现?在倒是舍得让你用自己的府兵前去清缴。”宋观前撇嘴,语气毫不客气。
说完后又皱眉道?:“这草寇容易除去,不足为患,难就难在此番你前去,恐怕若是不‘死’在鄞州,路上等的也是数不清的暗刀残影。”
宋观前说着,抬眼看着对面神色冷静的青年,顿了顿,道?:“毕竟死在敌军或是草寇的手中,可比当年死在自己人手中要好看得多。”
顾蕴光把玩儿杯子的手僵住,掀眸波澜不惊的冷看宋观前。
一旁的没有察觉两人之?间暗涌的顾晨之?听闻,身?子微起?地?道?:“二哥,若不然此次我去鄞州,你就留在京都,量他们也不敢如此大胆。”
顾蕴光收回?看宋观前的视线,随后将杯子一掷,懒散讽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有勇无谋的你去能干出?什么大事,嗯?”
话里话外?都是毒辣的评语,顾晨之?脸青一阵白?一阵,好一顿难堪。
顾蕴光自是从不会理会心思脆弱的弟弟,全当没有听过他的话。
他看向宋观前:“将这小蠢货带了一段时间,智力不见涨,这勇气倒是越发?如滔滔江水,果真?是徒随师,好的不学,坏的学得倒是有模有样的。”
一句话两个人顿时一噎,如出?一辙地?面色难堪。
“二哥。”顾晨之?张口欲要反驳,被利索的一眼看得瞬间哑然,如见不着光的向阳花蔫耷地?垂下头?。
宋观前低头?轻咳嗽,心下生出?几分感叹,许久没有听说他这毒嘴里,说出?这些话了。
“你先回?去,此事我与你二哥商议一番。”宋观前装模作样,找借口支走顾晨之?。
不明就里的顾晨之?当真?以为,他是要与兄长商议此事,颔首站起?身?,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室内只剩下两人后,响起?一声冷嗤。
顾蕴光漫不经心地?说着:“宋公子越发?能耐了。”
宋观前正?色,道?:“其实?我是想一人来的,但你那小弟弟一听,你从外?面带回?来个要死了的姑娘,传召府医后又将自己关?在揽月楼几日不出?,出?于人道?,我这才将那关?心你的小弟弟带回?来看看你。”
顾蕴光似对他话中暗含的轻嘲不置一词,低头?浅呷清茶,连眉都没有抖动?过。
不反驳也不承认的态度。
宋观前眉心一皱,说话的语气都厉了几分:“顾蕴光,你是不是有病?竟将这么个女子放在心上!”
“谁说我将她放在心上了?”顾蕴光还不待他将话说完,便冷嗤地?乜斜他,似他说了什么惊天好笑的话。
若说谁了解顾蕴光,必定是自幼就与他四处厮混的宋观前,他就算是挑个眉,宋观前都能猜出?来今日该拆谁的府邸。
何曾几时有过这样的欲盖弥彰!
宋观前俊脸霎时沉下,往日那些嬉笑表情?都散去,与顾蕴光如出?一辙的冷:“顾蕴光,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都几次了,你是将大哥的死当真?忘得干干净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