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主人。”沈均跪在主人脚下,手搭在主人膝盖上,仰起雪白的脖颈,胸腔中的心脏激动得疯狂跳动。
七年了,七年过去了,他终于又得到了主人的偏宠,他终于再度拥有他是主人爱犬的证明。
主人展开绳索,他底下头颅,狗牌重回小狗的脖子,与项圈一同成为代表归属的锁链。
“还给我的小狗。”明焕温柔地看着他。
“谢谢主人。”沈均端正下拜,在主人的鞋尖上印下一个虔诚的吻,然后抬起头,满眼崇敬地仰望主人,犹如信徒向教皇宣誓,“小狗会很听话的,不会再让您失望,不会再让您难过。”
“嗯,主人知道。”明焕情不自禁地揉了揉只会傻乎乎表忠心的小狗,告诉他,“你一直是最乖、最棒的小狗。”
“笃笃。”叩门声响起。
“进。”明焕几不可察地冷了神色。
房门被推开,收到传召赶回主宅的颜溥快速爬了进来,跪在不远处叩头行礼:“奴才参见主人,请主人安。”
明焕又揉了揉小狗的脑袋,温声道:“你先出去吧。”
是最宠爱的小狗,但不是唯一的小狗,关于这一点,沈均心里一直有自知之明。乖乖磕了个头,起身躬身退了出去,并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但颜溥的肚量就没有那么大了,主人搬离主宅后只带着沈均一个人伺候,他们这些近侍奴才连见面问安的机会都难得。他心底早就已经对沈均怨气冲天,再加上他又向来恃宠生骄惯了,主人没叫起额头就敢离开地面,抬头径直看向告退的沈均。
这一看,就看到那块高悬着的、明晃晃的狗牌。
颜溥气不打一处来,不忿地别过头,压下窜起来的怒火,往主人的脚边爬去。
“你没有什么想禀报的吗?”明焕一边淡淡询问,一边拿起一叠文件,从书桌后站起,走到一旁的沙发上落座,以便和颜溥没有阻挡地相对。
颜溥跟着主人走动的方向爬行,在离主人脚尖不到三十厘米处停下。
“奴才事办得不错,可您不是都知道吗?”他毫不掩饰地自夸邀功,笑得柔媚讨好,“难不成禀报奴才每日的思主之情吗?主人,您想听吗?”
“你的确很会办事。”明焕嗤笑一声,语气讥诮,“本事也不小。”
主人喜欢夸赞奴隶,一般在主人心情不好的时候。
作为近侍奴才,对主人心意的敏锐度几乎刻写进了本能,颜溥知道现在不是卖乖讨巧的时机,当即收敛了笑容,恭恭敬敬地匍匐在地。
“奴才不知,求主人示下。”
“帝京世家圈子的一等人物,和皇室成员称兄道弟,来往过密,玩弄他人于股掌之上。在内收买人心,安插耳目,对别墅里的人和事了如指掌,背后操控……”明焕懒懒地翻阅桌面上的文件,难辨喜怒,“还需要我继续说吗,颜少主?”
主人每说一个字,颜溥的心就往下沉一截,凉一分,到了最后,一向骄傲得像一只孔雀的男人,竟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
他原以为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虽然没有成功,但也只献祭了那个好色如命的蠢材侯爷,丝毫没有波及到自己这个幕后主使。起初他也曾提心吊胆,可后来主人待他也没有任何异常,他原以为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原来……
原来只是主人看他还有些用处,没有立刻动手惩治,方便处理事物的效率罢了。毕竟是一个奴才,总归无法脱离主人的控制,等主人决定算账的时候,他连求饶的机会都是奢侈。
空气凝滞了很久,很久,颜溥浑身冰凉,才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讪讪道:“奴、奴才只是和均大人开一个玩笑……”
“玩笑?”明焕眼中依然带着嘲讽的笑,眯起时有让人无处躲藏的危险,“你认为伤害他,是在和谁‘开玩笑’?”
到了这个地步的颜溥,也只能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咚咚”地叩着响头:“奴才错了,奴才知错了,您罚,求主人责罚,奴才知错,主人……”
“做错事的人,或许还有利用价值,但做错事能让人轻而易举地发现,啧……”明焕垂下眼,看向奴隶的目光中没有任何温度,“你认为这种蠢货,还有留着的必要吗?”
没有……留着的必要……
这句哈恍如五雷轰顶,本就匍匐着的颜溥几乎瘫软在地。
渐渐地、缓慢地,他艰难地坐直了上半身,抬起一双失焦的眼,望向神色冷淡如常的男人。
这个他为之奋斗了二十多年所有人生的男人,并没有回望他。
可偏偏颜溥就是环境越好脑子 越丑,遭遇越险恶越能冷静下来思考的人。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贴身侍奉了主人十多年的颜溥早已摸得清清楚楚。
如果是换了从前的主人,他这条小命早就丢了,现在主人还愿意多此一举、好声好气地和他说话,证明并不确定要不要他的狗命。
可颜溥能满足于此吗?他不仅不满足,他还要让主人知道,是他亏欠了自己,错的绝不是他。
“可奴没有错。”颜溥梗着脖子,跟他说,“奴做的不是错事。”
明焕这才施舍了一瞥眼神。
颜溥的丹凤眼绯红如泣血,直直地看着对方,将这些年的不甘一并道出:“您知道吗?奴才身为颜氏嫡长子,又有幸和您同年出生,家族对奴寄予厚望,都认为奴将来一定能成为少主的私奴,为颜氏延续辉煌。
“父母鞭策奴,族人奉承奴,从奴才还没记事起,就已经在牢记您的喜恶,以您的喜恶为喜恶,奴只为成为您最合格的奴才而活着,奴是多么渴望能一直跪在您脚边的位置……可是……
“可是在您五岁那年,您高高地坐着,我们几个齐齐跪在下面,我长得比他们都漂亮,我自信我比任何人都出色,我满怀希望地仰望着您,然而您却径直走向沈均,您拉着主母的手说:‘我要这个哥哥陪我’。
“您无法想象我当时的感觉,您怎么能想象呢,您永远是睥睨众生的主人。
“就像您随时可以将自幼爱如珍宝的私奴打进地狱,给我错觉和希望;也随时可以将他再度捧上来,摧毁我的多年苦心经营,再不给我任何希望……还要我恭顺俯首,坦然接受这个事实;还要他感激涕零,跪谢天恩……”
“闭嘴!”明焕一直神色如常,沉默地听他诉说,直到听他提及沈均的事,才出声喝止,冷冷打断,“我没兴趣听你说这些。”
颜溥一开始还存着演戏博同情的心思,可说着说着,动了真心,越说越委屈,越说越激动,直接大声和主人分庭抗礼起来
“那您又凭什么愤怒,凭什么高高在上地指责我?!”晶莹的泪珠从他的眼眶滑落,“我从来没有伤害过您,我喜欢您,我爱您,我根本不知道‘爱您’以外的道路,我只是想留在您身边,只是想让您也最爱我而已。我犯下什么错,让您要舍弃我?我根本没有错!!!”
“啪!”
一记毫不留情的响亮耳光,浇灭了颜溥的嚣张气焰,也将他扇到在地。
明焕走过去,掐住他艳丽的脸,鲜红的温热血液从他的嘴角流到自己的虎口处,又黏又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