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懂的不多,可也知道重症监护室不能随便进,万一自己又惹出什么麻烦,陶然就更危险了。

乔野去找到主治医生,几个问答下来脸上一点血色都没了,他坐在医生对面的椅子上,腿软的都起不来。乔野不知道陶然怎么就对自己下了这么狠的手。他根本就是想死的决心,刺进去不够还要再划下来。可也幸好他没有把往下划的力气用在刺进去上。

如果伤口再深一点,如果急救再晚一点,现在乔野就不是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而是太平间门口。

乔野知道李泽坤的抛弃对陶然来说肯定很难以接受,但这也不至于这个人连活的心思都没有了。

乔野思绪乱飘,听到医生接下来的话时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可能,醒不过来?”乔野的手有点哆嗦,想去拽医生袖子,却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一次性水杯:“对不起…对不起…”

乔野急得甚至要哭出来:“对不起…”

医生被他弄得有点发毛,连说着没关系自己扯了纸抽把水氤干净。然后详细地跟他讲了一下。

失血过多导致的脑部缺血,越晚醒就越危险,脑损伤变成脑死亡后就醒不过来了。

乔野的眼神很无措,他这个时候少了锐气没了暴戾,全身软的一句话就能砸个坑:“…我…我要怎么办?”

“给病人多按摩。陪他说说话,比如他感兴趣的,在意的。但时间不要过长,会打扰病人休息。”

乔野后悔了。他真心喜欢陶然的,很早之前就是,却非要自己骗自己,弄出了这么多害人的事。

乔野开始陪陶然,一切做的都很认真很仔细,连夜在网上学了按摩的手法,用在陶然身上更温柔,像捻一朵兰花,或者是什么脆弱的瓷器。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该跟陶然说什么,就一遍遍跟他道歉。后来心里有了些铺垫,能说出口的话就越来越多。

比如他已经乱的没法用的书桌,比如大悦城新开的餐馆,比如他从花丛里骗出来养上了的大橘,还比如…他的喜欢。

乔野捧着陶然的手贴在脸颊上,陶然的手有点微凉,触感像一块玉。乔野低着头叹息:“你醒过来好吗?我带你去喂猫…哦对了,乔铭那些被雨压倒的花已经慢慢站起来了,我没骗你…”

三天之后,陶然仍是从始至终没有反应。

乔铭却回来了,他走的无声无息,回来的也沉默。他没变化,只是神色愈发抑郁,眼睛里全是细密的血丝。冯叔知道这肯定不是小事了,当年乔铭小姨死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一张脸。

颓废病态不是因为悲痛,而是压下悲痛之后的麻木和冰冷。

他手腕挂的十四无畏已经没有了,曾经被佛珠心甘情愿收敛的煞气全部萦在他周身。他不开口,家里一个人都不敢吭声。

“给云南那边通电话,让楚江远回来一趟。”他随手把一张被折断的手机卡扔进垃圾桶,正是楚江远交出来的那一张。

第五十七章

那份文档里的人大多在隆兴里都是没什么存在感的,冯叔翻了好几遍都没弄明白他们怎么能在最近掀起这么大的风浪。这些人都不用管,压着外调几轮之后他们干到死都拿不到对隆兴有害的证据。

冯叔心里隐隐有点猜测,可那是借给他几个胆子他都不敢去跟乔铭验证的。直到乔铭回来的两天之后才有人跟他透了个口风那份档案少了两页。

冯叔知道的时候乔铭已经动身了,他那天说让楚江远回来后马上反了悔,改口要自己过去一趟。大家都觉得乔铭是犯了魔障,从北京开车到云南得二三十个小时,图什么呢?但腹诽是没用的,当晚从庄园就走了七辆车。

乔野从来都不掺和家里那些事,他一直在医院待着,跟陶然说了很多话,可陶然从来都没有半点反应。他看过医生合上病历本之后轻的不能再轻的摇头弧度,心里的恐慌飙升到极点。该怎么办呢,他知道的法子都尝试过了。

“你跟我生气的话,光躺着有什么用?”乔野用一条热毛巾细细的给陶然擦干净脸,乔野的状态看起来还要更差一点,他的眼下青黑一团,脸颊都消瘦下去。

“我不该欺负你,说了无数次了…”乔野把脸埋进陶然的手掌,闷闷的传出来,似乎带着些潮湿的泪意。

“真的喜欢你…也说了无数次,你得…得给我个机会啊。”乔野低声道:“真的,我从来不骗人。我小姨说我最乖了,她说将来谁跟我在一起肯定能享福的。”

他忽然住了嘴,神情似乎有些低落,他自己是混账,即使一夜之间就长大,也没办法把从前的过失全抹掉。

“你一定很难过吧?”乔野看着陶然,眼神悲伤:“你一定在想,那天为什么就被丢下了呢?我现在宁愿你已经离开了。我愿意对你好…”

“像李泽坤对程夏那样…”

“我明天再来…”乔野深吸一口气转身缓步离去,正巧医生进来颔首跟他打了个招呼。

陶然一直很难受,他躺在床上,意识里有一双很有力的手狠狠将他往深渊里拉。那个混沌的世界一片漆黑,半点光亮都透不进来。他像溺了水,喘不上一口气,耳边嗡嗡地响,什么都听不清楚。

后来他只是依稀听见李泽坤的名字,阳光穿透深水,眼前似乎渐渐明亮起来。

爱这个人像是生命的本能。放不开的执念,带着已经轮回了一个生死。多大的幸运,我们才能再见?又有多大的悲伤,我们对面不识?

陶然是胆怯卑微的,而程夏却是可以在李泽坤怀里找个舒服位置一看电视就是一下午的。日子过的并不轰轰烈烈,可却能甜的人牙软。就像夏天从冰箱里捧出一碗湃过的车厘子,冬天两个人拥着睡到中午,大太阳穿透宽大的玻璃窗,晒暖半个床。

陶然和程夏半分都不像,前者的人生是一路的天黑,不幸运,受了无数的苦楚和恶意,他敏感怯弱,像受惊的一只小动物。程夏无疑是更幸运的,他先动心,却得到了更多的回馈,被宠的像一只小老虎。能扎在人怀里撒娇,敢伸出厚重的肉垫拍拍打打。

他们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可又奇迹般融合在一起。

是陶然为程夏的重生提供了条件?或者是程夏补偿给了陶然更多的希望和一份嫁接转移的感情。

程夏过世在新年的前一天,他尽了力不给李泽坤的未来染上一丝晦气。

但真的舍不得,他怎么能舍得?他爱的这个男人,只对他自己好,为了他,李泽坤硬生生把尖利的棱角都磨平了。可自己走了之后,那些温柔又会给谁呢?自己一箱子的光盘还会被妥善安排吗?

程夏想努力睁开眼,他有点难过,更多的是心疼。因为他好像听见李泽坤在耳边呜呜地哭,让他别走。程夏没见过李泽坤哭,可在自己最后的那两个月里,李泽坤的眼圈永远都是红的。他的眼泪落在门外,可悲伤都落在程夏眼里。程夏忽然就不想自私了,他闭上眼的时候,想的是希望李泽坤能遇到让他开心的下一个人,只要别忘了自己,别忘了在初秋遇到的程夏。

他是秋天的夏,注定没办法陪李泽坤过冬。

李泽坤被心口剧烈的疼痛惊醒,凌晨两点半,满屋子漆黑。坚硬的四方小箱被李泽坤紧紧搂在怀里,他从黑夜里眨了几下眼,长长吐出一口气:“小夏,我有点难受…”

可不知是不是错觉,李泽坤感觉到自己怀里的分量变得越来越轻。他猛的爬起来伸手摸了半天才摁亮床头一盏灯,李泽坤的手颤抖着展开箱子,什么都没少,跟最开始打开看时一模一样。

可为什么感觉轻了那么多?轻到无论把它多紧抱住都感觉空空荡荡,似乎已经缺失了灵魂的重量。

“你醒了?!”

程夏睁眼时懵了半天,过了很久才看清眼前的人。年龄不太大,比最开始的李泽坤还要稚嫩。他的头有点难受,皱着眉低低嘶了口冷气。

“不舒服吗?你昨晚还昏迷的时候看着就很难受…但幸好,幸好你醒了…”乔野小心翼翼的摸了摸他的脸颊:“你动作轻一些,小心脖子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