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1 / 1)

刘水白对这件事十分坦然,他知道自己作为牵头者,必定会被第一个问话。不过当车子从西门进入,停在中院时,他还是感到了浓浓的悲哀与惆怅。

十年前他到这里,是从新华门进来,抵达南院。如今,他与司海齐已是冷冰冰的君臣关系了。

戴行沛和颜悦色地问,这篇报道你知道么?

小矛盾淡然地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敌对势力也是我们的老师。

戴行沛不想跟他废话,道:“许多人怀疑你是这篇文章的提供者,你要表明立场与态度,与这些观点划清界限。”

小矛盾微微一笑,饮了一口茶水。这是用玉泉山的泉水煮的茶,状似雀舌,银毫显露,入杯雾气结顶,汤色青碧微黄。

司海齐上台前,他的上任曾将他们约到小院,亲自煮茶招待,意在提醒,做人不要忘本。如今也轮到司海齐提醒他了。

但是人在生死前,又如何能不求自保之势?即便他个人与司海齐有往日情分在,他的子孙后代又如何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平安地活下去呢?

韩居正已经死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缓和策略早已失败。内忧外患,风雨飘摇,小矛盾的眼眶湿润,将那日在联署会上的发言又对戴行沛讲了一遍。

戴行沛教育他:“对于一个发展中国家来说,适当的集权才有利于快速发展,你说上几届不独裁,这腐败分子也成堆了。如果海齐同志没有杀伐果断,人民的财富早就被他们掏空了。你不要走到另一条路去,你依然是我们的好兄弟。”

小矛盾笑道:“我对海齐兄弟的心从未变过,如果重来一遍,我希望自己只是一名代表,我希望一切不仅靠自上而下的打击,而是由真正民选的代表、真正独立的媒体、真正公正的司法来完成。”

戴行沛睨他的脸,觉得十分厌烦。这样退出历史舞台的人,居然还在他的面前教育他。

戴行沛看了看手表,也不想再咬着这个刺头不放。毕竟小矛盾曾经与司海齐有着深厚情谊,他盲目打压容易惹一身腥。

“时候不早了,我还得形成文字汇报。我等你的书面报告。”

戴行沛是个老狐狸,笑眯眯地将小矛盾送走了。他知道此刻看着视频监控的司海齐心中必然是又怒又痛,悲愤交加,所以他没有立马去汇报。

他静静立在廊下,看了一会儿月亮。

戴行沛以自己敏锐的嗅觉认为,司海齐这一次遇到的局面是前所未有的危局。这些参与联署的人要么是他曾经的亲信,要么是老资历的后代,这是一场集体的叛变。他没有办法把他们每个人都送进秦城监狱,他得罪不起这么多人。

不过司海齐永远是那个防患于未然的人,此刻戴行沛禁不住感慨,司海齐前段时间大规模调动部队、调换军官是多么有先见之明的策略。

秘书匆匆地走进来,伏在他耳边说:“俞女士说,他们手上的ZEUS已经全部投放进市场。”

司海齐点了点头。

ZEUS对标的是斯科特实验室的ZEUS一号,也就是他们联合部分军方势力制作的肌体增强试剂。

经过这些日子新基因治愈方案与免费医疗问题的闹剧,他已经看出来,斯科特基因实验室根本没想一下子将所有成果全部放出来。新技术最大的问题就是使用权限造成的伦理问题,谁能用,谁用不了,谁用到什么样的程度。戴行沛猜测,他们想做的或许就恰如这一次的医疗界之争,放出一点矛头直对司海齐政策的新东西,引发一次大型的争吵与一批人的反叛。众叛亲离之时,便是司海齐不得不下台之终局。

戴行沛好奇,如果局面真的达到了小矛盾口中的“共治”以及改革派要的清治之势,这些年轻的科学家们,会不会把全部的成果交给这个状似不错的新政府呢?

他立在清寒之中,兀自地笑了一会儿。

这笑声有些古怪与可怖。

戴行沛对秘书说:“做事情,总是要敢于刺刀见红。”

秘书没有立马说话,而是觉得这句话有些微妙。内部的矛盾,大多时候只是“内部”的矛盾,是没有必要“见红”的。孔子有佛性,因为孔子讲“为政不杀”,不杀是底线。

动了杀念的人,就再也收不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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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注定是一个不算安稳的新年。联署的事情发生后,司海齐立马召开了长达两天的民主生活会,紧随其后的是百人参会的省部级干部大会。

司海齐用他一贯寡淡的语气批评了过世的白新波与韩居正,他的体型看上去清减了许多,倒阴差阳错地贴合了形象团队为他打造的健身人设。司海齐环视四周,目光在虚空中定住:“你们不要做对不起我的事。”

这是什么意思呢?众人面面相觑,各有斟酌。有的人猜测他指的分明就是小矛盾和坡子方率一众太子党叛变的事情,而有的人心思要更深一层。

果不其然,会后,司海齐要求所有参与生活会的人交一份书面的自我批评。

这哪里是一份简单的反思材料,分明是一张赎罪券。可以忏悔自己,最好检举他人。

在紧随其后的省部级干部大会上,司海齐直截了当地将混改以来所有的问题摊开在了明面上。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这些问题不能达成共识,换届会议是开不了的。不过大家的心里也门清,这些问题是不可能从根本上达成共识的,只能是暂时性的妥协。

戴行沛虽然在会上发言非常积极,但是他的内心非常悲观。会议“难产”,争的是人事定夺,背后却是路线问题。可会议必然要开,无论谁上台,面临的都是一个乌烟瘴气的残局。

收拾与否,于他已不再重要。他要的只是自己的嫡系能顺利入常,使他在下台后、死亡前,仍能护得自己与家人一时安宁。

换届的生死搏斗因联署事件提前打响。

第一个从“入常”大战中出局的是宣传部部长。他在省部级干部大会中受到的质疑最多、质疑声音最大。

太子党对他非常不满意,认为他监管不立,居然容许隋正勋所谓的普世价值论洋洋洒洒地在主流媒体上发表出来。改革派对他也同样不满,梁桐乡评价他:“今天批左,明天批右,两把号子都吹,搞乱了人民的思想。”司海齐对他更不满意,老菜帮、极左派……没有哪个他能彻底管利落的。???渴左?站:yuzhaiwuh.xyz

他自己倒是气笑了,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又不是阀门,拉下来就彻底闭住了。骂归骂,他关起门来冥思苦想一整晚,决定以退为进,扭扭捏捏地向司海齐递了个条子。

“由于我没能深刻理解和认真领会海齐同志的思想,导致宣传部工作被动,舆论导向不利,特要求调出宣传领域,或者退休,或者另行任用,个人得失去留,均由组织做主,绝不萦怀。”

司海齐批示:“你若想去政协,可找其负责人谈谈。他那里有二十多个副主席,应该不在乎多你一个。”

他彻底气笑了,在办公室破口大骂:“我还是去足协好些!”

这是国人眼中最没有希望的部门,他这种人可能去那里才最合适!

除了因“两把号子”一事阴差阳错地黄了入常梦的宣传部长,其他候选人中也有三位颇具争议色彩的。

第一位是隋正勋一手提拔起来的“文化人”、“笔大炮”梁桐乡,这位是戴行沛恨之入骨、改革派死保的一位。他差点因戴行沛罗织的罪名被双开,又因平城自焚事件奇迹般地得到起死回生的喘息机会,甚至反扑了戴行沛。即便隋正勋的继位梦破灭,他也能带领改革派继续前行。所以他的入常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第二位是小矛盾、坡子方等老一代太子党力推的章裕盛。章某人在平城根基深厚,在青岛、湖北、上海政绩斐然。上海市委书记入常是惯例,所以章裕盛胜算非常大。一众太子党在各种派对上声势浩大、士气如虹,坚决要把章裕盛送进常委。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他身上的争议不在于能否入常,而在于坡子方是否想将他推举为司海齐的接班人。

“我了解他,虽然他联合改革派搞出了联署,但是他绝不可能接受隋正勋继位。”一位学者私下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