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一矮两个人搭地铁，位置被抢光，人口杂乱的车厢内，她站在出口处，紧紧捏着栏杆，Kai像一堵黑墙隔绝了拥挤的人群，两个人看向车门，平滑的透明玻璃镜反射出了他们还未睡醒的疲惫面容，下面的女生吸吮一盒酸奶，上面的...呃...“女生”同样吸吮两盒酸奶。

车晃动着，过了一站又一站，她睡眼惺忪，凉凉的酸奶在味蕾上弥漫，不久远的记忆仿佛消失了一般，和她的头发一起。

三个月前，姚玥影就把头发剪短了，看网上说剪头发会变成另一个人，所以，她和托尼说自己想看起来像个男人。

托尼技术不差，头一剪，真换个人，但不像男人，像个唇红齿白会叫“桀桀”的网红小白脸。随着时间推移，头发长了一些，上星期为了节省费用，Kai用他的剪子帮姚玥影修整了一下头型，现在是齐肩短发，几缕刘海。这造型减轻了以前的清冷感，柔软了一些。

Kai来自于其他州，性格非常爽快直接，开学头一个星期她们就认识了，起因是那阵子，隔壁系的几个漂亮白人女生找她麻烦，电梯间路过比眯眯眼手势，说她个子矮，小孩儿吗？又嘻嘻哈哈说些种族歧视的话，姚玥影板着脸当场回头，嘴一开，连珠带炮，撕了半小时。

回头下午就在校内论坛发帖，标题加粗标红，质问如此和谐且充满知识气息的学校，为什么还会有种族歧视的言论。

下面留言许多人，有人管这种叫mean ? girls，同样被她们捉弄歧视过的亚洲同学也评论了曾经的遭遇，往后推几小时，开始有人报实时坐标了，说她们校内某个餐厅边上店等同伴买咖啡。

那天小风一吹，正义的Kai犹如天神下凡，拿了个马桶塞，穿着高跟和吊带裙，他魁梧黝黑的皮肤肌肉，往那一站自带气场，但美甲花里胡哨，涂了个浅色系唇妆，伸手揪着其中一个领头的queen ? bee女，凶神恶煞吼人家。

“嘿，嘿嘿嘿，看我，直视我的眼睛！”

“不要欺负比你更矮小瘦弱的孩子！”

马桶塞隔空一挥，打人家两下，姚玥影眼疾手快跑过去拦，Kai没控制住，差点把她甩飞了，回过神时他蹲下来，两个人交流一番，这才觉得这么干不太合适，怕受到学校惩罚。

“No ? problem，朋友，看我的，一切都在老娘的掌控之中。”

Kai运筹帷幄极了，马桶塞一甩，猛地吸气，气沉丹田，喉脖肌肉一阵配合，挤了好大一滩口水，紧接着...

“喝，呸！”

口水往人家漂亮的衣服上一吐，几个女生表情厌恶，惊叫着往后退，Kai又吐一滩，姚玥影愣了片刻，手微握拳，心理建设做了几秒，紧接着从他后背露出个清爽利落小白脸头，吸口气，酝酿了一下。

“喝，呸！”

......

小风接着刮，一高一矮极具视野冲击力的更后方，一个步伐快速，拎了整整五杯咖啡的东方矮个子女生出现了。

贝颖打扮换了样子，为了融入“群体”融入圈子，她从森系审美，逐渐往美式甜心靠拢。

圈和圈吧，都混了，就感觉触了霉头一样，越混越差了！也找不到原因，明明从小一直快乐到大的，但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却成了需要给大小姐们跑腿买咖啡的地步，但问题是，谁不是大小姐，她也是啊。

时间确实能改变人，她的不满和疑问逐渐一天天被自卑心理取代，为了占据耀眼的位置，为了拥有姐妹，为了成为话题中心的风云人物，等回过神时，已经满手咖啡，宛如一个曾经她看不起，且欺负过的可怜小狗。

风吹起她的衣角，前方热闹极了，她茫然地站着，瞳孔中，一张熟悉的脸，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姚玥影，正跟一个黑人男像豌豆射手一样冲她们吐口水，像未驯化的野人一样活跃，逼得人家连连后退。

贝颖从没见过Jessica她们如此狼狈过，她们傲慢又漂亮，无知却又美丽，比起来这俩豌豆射手，她们才是受害者啊，这俩辣眼睛辣的很！

“告去，我们不小心吐的，你们自己走路离太近了，对吧。”

“你们说对吧！”

“对对对！！”

楼梯上错落站着的学生们，异口同声。

贝颖凑近了一些，再次看清这副该死的张相，就这个姚玥影，在某个夏天把她引以为傲的虚假王座摧毁了，又是她，又是她又是她，她到底哪里来的胆子啊。

“喂，你怎么在这，喂！姚玥影。”

唉呀，故乡的话。

姚玥影回头了，两个人对上眼了，皆是浑身一震，意外极了。Jessica她们不恋战，晃着小包，晃着一头金色耀眼的发，此时灰溜溜像一群小黄鸭。狼狈地说惹不起惹不起，这小孩儿硬茬，还知道发帖掀起舆论。

小风再吹一下子，再再再吹一下子。

姚玥影擦了擦嘴，面无表情，冲贝颖打了声招呼，然后凑近，在她耳畔说轻如鸿毛的故乡悄悄话。

“你知道吗，田心和良严旭结婚了。”

“孩子都生了，男孩。”

“婚礼非常盛大，好幸福，可惜你没来看，他们有时候还蛮怀念你的。”

贝颖的瞳孔开始收缩，心脏一阵剧痛，几秒之内，浑身的血都在往头上飙，她缓缓扭过头，情绪瞬间坍塌成废墟，崩溃地大哭，大喊大叫。

“啊.....啊啊啊姚玥影！！”

“该死的姚玥影啊啊啊啊为什么要告诉我！”

太重了，太太太重了，这几句话把她一整年的妄想全部打破。

她以为有人真的会怀念她，甚至想过良严旭某天夜晚会不会睡不着觉，会不会怅然若失，那宫泽野呢，他们会怀念她吗，那田心呢，总该，总该在某一个瞬间，因为失去了天下第一好的好闺蜜而感到内疚了吧。

“对不起，我不该用刮眉刀划你细皮嫩肉的小手的，真的对不起，原谅我吧宝宝。”

“贝颖，直到失去你，我才恍然之间意识到，你对我有重要，我们...结婚吧。”

她高傲地昂着头，许久后柔软的心被触动，哼了声。“那好吧，谁叫我心地善良呢。”

她做了无数个这样的梦，心怀期待，直至今天，该死的冰冷无情的姚玥影把她撕裂了。

“我恨死你了。”

她哭个不停，姚玥影默默后退两步，溜了。

那天开始，和Kai认识， ? 都是新生，学校宿舍申请没轮到她们，所以她和Kai申请了校外住宿补贴，每月钱比较少，Kai的吃穿用度基本花在了烫发脱毛这种一系列昂贵美容项目上，所以两个人选来选去，最终决定在便宜的Brownsville区租房子，选了套房，三室一厅，差了个室友，两个人等啊等，两天后有人答应一起合租了，也是校内的学生。

押金免了，学校也给了一丢丢补贴，她和Kai去二手市场购置了一些基本家具，房东把钥匙分了三份，其中一把室友还没彻底搬来，所以暂时留给她保管。

那天放学，她和Kai赶地铁回家，从脏乱的小坡道走上去，边缘墙壁有很多道涂鸦，随处可见一些垃圾。夕阳的光从坡上往下撒，她昂头，看到一个黑影，男生一脚踩在道边的消防柱，坐在行李箱上，微弓着背，逆光就只能看清一道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