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嗬嗬直笑,引得那几个人满脸好奇,视线明晃晃地往我身上打探。
一个穿着破洞牛仔裤的男生走过来,胳膊搭在我背后的椅子上,装作一副神神秘秘,又大喇喇地说:“兄弟,看你挺正常的啊,怎么也是个二椅子?跟兄弟交代个实话,把这个浪蹄子摁在床上干爽不爽?”
我偏头直视着他,在相距不到二十公分的视线沉默里,他持续片刻后,忍不住低声骂了句“操”,站直身离开了,嘴里还在骂骂咧咧:“跟个蠢蛋一样,哑巴啊!”
徐济拎起柜台上小货架砸向门外,打火机磕上砖头棱,“嘭”地一声炸裂响。看得出他在隐忍着火气,眉头都拧巴在一起,“都给我滚,王超你他妈的给我记住了,再来一次,我真敢让你头破血流地回去。”
领头的男生闻言嘻嘻地笑起来,皱出满脸的褶子,摆摆手,满不在乎道:“还有事,走了走了,下回再找你叙旧哈。”
徐济保持着姿势,眼也不眨地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就像陷入了魔怔。我叫了他一声,没有反应,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把他圈在怀里抱紧了,试图安慰说:“几个小孩的话,没必要放在心里。”
他反应迟钝地“嗯”了声,然后看着我,问:“你想分手吗?”
“不想”,我说。
他这才慢慢地笑了下,却仍然有点心不在焉,说:“我这边情况有点糟糕,你要是想分手了,跟我说一声就行。”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就什么也没说。吃完饭,徐济收拾好碗筷上去清洗,我坐在下面帮他看店。
这片地方是个道路口,人流量不算少,来来往往偶尔会有进来买东西的客人。我在找零钱的时候注意到有视线扫过来,以为是哪个客人,等我抬起头,才发现是徐济的妈妈。
她先缓缓笑了下,露出一对梨涡。我把零钱交到客人手里后,才向她点点头,说:“你好。”按照真实年龄,我应该与她差不多大小,尽管这样不太礼貌,我也没办法把那声“阿姨”喊出口。
“你是小济的朋友?”
她神色很正常,看不出任何精神问题的影子,我不知道她话里的“朋友”有几重意思,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清醒的,就低头简单地“嗯”了声,没再看她。
过了十几分钟,徐济下来了。他换了身衣服,深色的卫衣牛仔裤,一双腿又直又长,身型匀称流畅。
他似乎很了解他妈妈的状况,揉了揉鼻子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妈,我送我朋友回去,既然你好了,那我就不喊李姨过来了,你一个人行吗?”
女人缓缓点了下头,声音很温柔,“注意安全。”
现在是下午两点,阳光正是明媚的时候。徐济双手插在兜里并肩跟我走在一起,他沉默着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走到我家那个巷口时,他停下来,抿了抿嘴角,说:“再见。”
我回了一声“再见”,他没有动静,怔怔地看着我半晌,忽地笑了下,垂下眼拿小指头挠着鬓角,说:“要不……我解释一下?”
他没管我,径直开了口:“我和他们真没多少联系,我和我妈也就前几年刚搬过来,谁也不认识。有人到我家店找事儿,他们路过时顺手帮了把小忙,后来就认识了。小混混嘛,整天拉帮结派闹点事儿,我扯在里面早就烦了,但他们那个郓哥和我一样,也是同,就觉得挺不容易的,跟变态找到了同类一样,就……终于不觉得跟周围那么格格不入了。”
他觑了我一眼,继续说:“我没拿他当回事儿,真的,就觉得有点孤单,想找个人偶尔能说说话,我没想怎么着。”
“郓哥?”我问:“是周翔郓吗?”
他有点吃惊,大概没想到我会认识这个人,睁着眼缓了会儿才点头:“是这个名儿。”
“以后别找他了,”我说。我想压制住心底的烦躁,但很可惜,没压制住,我再次对他说:“不许再见他。”
徐济大概是被我吓到了,睁着眼直发愣。我沉下脸时跟阎王索命一样,这是实验室同事的原话。
意识到语气不对后,我松下脑子里紧绷的神经,呐呐补充:“他不是什么好人,以后找我说话,尽量远离他吧。”
周详郓的名字是我从一个男人口中听来的,那个男人与我差不多大小,我在徐济的墓碑前遇见他,他说他是徐济的朋友。
那是个一眼就能认出是同的男人。会抹眼泪,抿着嘴用软着嗓子的声音说话,身上莫名带着娇气的气息。
我无从辨认他的身份,他有点小聪明,话里话外都在展示他与徐济的关系有多好,最后皱着小脸委屈巴巴道:“哥,我喜欢你好久了,我能待在你身边替徐济陪着你吗?”
我有点恶心,说:“不用。”
他拉着我的衣服,被冷风冻红了鼻头,有点可怜兮兮的意味,“那哥……你能借点钱给我吗?我连吃饭的钱都快没了,等我找到工作就还你。”
我挣开他坐进车里,去银行取了三万块钱后开车回来,他还站在原地,看到我的车后高兴地凑过来,说:“哥,你真是个好人,徐济真该早点遇到你,不然也不会被周翔郓那个人渣骗到这地步了。”
那是徐济离开后的第三个月,我初次听到周翔郓的名字,听那个男人在我旁边叹气说:“说真的,谁碰到那个人渣算谁倒霉。”
徐济茫然点头,顿了下,忍不住问:“他怎么着你了?”
我看着他,说:“他碰了我的东西。”
“你好小气啊,”他乐得直笑,眼睛眯成弯弯的弧度。
“是啊,”我一点都笑不出来,只能将他的笑容都印在眼里,“所以你要是见他,我会很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好饿,去吃饭了。
☆、第 6 章
这学期过了大半后,第一次模拟考试浩浩荡荡地拉开了序幕。
班主任在上面讲着题,说到“来,看黑板”时,突然就噤了声。很多同学摸不着头脑,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往后看,看到最后一排低头沉浸在游戏里不可自拔的同学,默然相觑没有不敢吭声。
那两位同学对周围情况尚且不自知,甚至小声叨叨出了声:“哎你别卧槽!干他妈的!”
声音不大,在寂静的教室里却格外响亮,好些同学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班主任就静静看着他们玩,等一局终了,他们在裤腿上擦着手心的汗抬头后,才发觉出周围的不对劲。
“手里的事儿都停了吧?那好,我来说两句。”班主任右脚一勾板凳,拉到身后坐下来,“长篇大论的我也不想说了,该知道的你们都知道,用不着我再唠叨。那我们就聊聊你们以后想干嘛?”
他换个姿势,手肘撑着讲台,支起下巴看向我们。“裴知承,你说说,你以后想干嘛?”
突然被点到名,我有点茫然,站起来一板一眼地回答:“学化学物理专业,研究新型物质材料。”
这是我上辈子的专业方向,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学了这么多年,如果再转行学别的,我可能心里没有底。
他点点头,示意我坐下,也没评价是好是坏,转头问另一个同学:“岳景,你说说你的。”
物理课代表站起来,犹豫了会儿,说:“我没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