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为想缓解和父母的关系,贺棠连这种嫉妒也忍住了,他偷偷跑去见还睡在摇篮里的贺川,努力想表现自己做一个温柔的,值得信赖的兄长这也是他和顾迟玉学的。
但换来的却是母亲狠狠的一巴掌,女人护在摇篮面前,警惕又厌恶地盯着他:“你想干什么?”
父亲把他推搡开,他跌倒在地上,听到男人发怒的声音:“谁让他进来的!把他带走,带去禁闭室!”
禁闭室是比地下室更可怕的地方,那里只有密不透风的黑暗,没有光,没有声音,每天只有送饭菜过来时会有短暂的微光。
贺棠很害怕禁闭室,那让他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可那天他没有哭闹,他视线扫过父母,突然明白了他们在害怕。
因为抛弃过自己,因为虐待过自己,所以也很自然地认为,这个孩子是憎恨着他们的,靠近贺川,应当也只是为了做出某种报复的手段。
原来他们都知道啊。
贺棠的胸口像有火在烧。
原来他们都知道!
他被关禁闭的时候,只有一个叫阿月的侍女偶尔会偷偷来看他。
阿月是前不久才调到他身边的,一个不算起眼,话也不多的侍女,却很快得到了他的些微信任这已经很不容易,除了顾迟玉,贺棠不信任任何人。
阿月不会和其他侍仆一样冷待他,嘲笑他,她很冷静,胆子也很大,偶尔会很“僭越”地提示他:“殿下,您可以把这些告诉顾少爷。”
据说顾迟玉的母亲曾经是皇后家的养女,和皇后一起长大,虽然后来和养父母家闹得不太愉快,但和皇后的关系似乎一直很好不然皇后为什么要这么照顾顾迟玉呢。
只有顾迟玉开口,能改善贺棠的处境。
但贺棠只是沉默地摇头。
他被关禁闭的时候,阿月偷偷来看他,她又开始说一些很大胆的话:“殿下,不要伤心,至少在顾少爷眼里,您比二皇子更重要。”
贺棠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他的确因此又生出了无限勇气。
他会坚持到出去。
他好想哥哥啊。
他为了得到父母的关心,做出的最后一件蠢事是,在冬日跳进了冰湖。
那时候追赶在他身后,惊恐大叫的侍女就是阿月。
当他醒来,唯一来看望他,为他担忧,为他难过,抱着他温柔哄劝的,也只有顾迟玉。
他的世界里终于只剩下顾迟玉。
那些抛弃他的人,也被他彻底抛弃。
“其实我知道,阿月是哥哥的人。”贺棠突然道。
顾迟玉和他的感情越来越深,他很忙,没办法时常看望贺棠,却又忍不住挂心,便安插了一个信得过的侍女照顾贺棠,并给他传递贺棠的消息。
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不想让贺棠觉得自己在监视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很敏感的,他想。
“其实我什么都不介意...”贺棠轻声喃喃。
他早就知道阿月是哥哥的人,就像他早就知道,哥哥只是在等一个契机,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把他接走的契机。
也是一个可以彻底斩断他和父母羁绊的契机。
直到他在冬日跳下冰湖。
阿月是哥哥的人,她迅速跳下湖救出了贺棠,而顾迟玉也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
但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先帝后,他其实有办法的,他可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可以劝先帝后前来探望,让贺棠一醒来就看到自己的父母在床榻边陪伴。
但顾迟玉没有这么做。
他一边安排医疗官去救治贺棠,一边又理智得近乎冷酷地想:这倒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棠棠应当不会再期盼父母的爱了,而皇帝和皇后也没有脸面拒绝他了。
这是他的错,是因为他走了歧路,他愚蠢地、可笑地期待着父母的爱,他把投注在哥哥身上的视线分了一部分到父母身上,所以顾迟玉只能默默地忍耐和等待,等待这个孩子愿意全心全意去到他身边。
然后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张开羽翼把贺棠整个保护进去,而不会在后面两个家庭的不断拉扯中,让贺棠越来越痛苦。
“这大概是哥哥第一次尝试控制我,但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照顾我。”
他用了各种办法,摸索和学习,想找到照顾这个他心爱的,可爱的孩子,最好的办法。
而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看贺棠的反应。
“是我的错,”贺棠近乎喋喋不休地忏悔,“是我给了他错误的回应,他才会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不过也不算错误吧,”贺棠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当我发现哥哥对我有控制欲时,我真的,太兴奋,太高兴了,这是爱和欲望的象征,这让我觉得,在被哥哥深深地爱着。”
他闭上眼睛,幸福得近乎战栗:“这不是他的错,是我一直在回应他,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被哥哥控制啊。”
贺棠觉得,这或许是自己的报应。
他和哥哥,究竟谁把谁变成了一个控制狂,他已经说不清楚,但他如何能妄想,只承担这段扭曲关系中甜蜜幸福的一面呢。
他怎么能忘记,幸福有多深,痛苦也会有同等的战栗。
贺棠从傍晚等到深夜,当顾迟玉回来时,他近乎感到一种解脱般的释然。
“你都知道了。”他轻声喃喃。
顾迟玉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愤怒或者质问,正相反,他沉默地走到贺棠面前,半跪下来,脸颊贴着青年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