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下的人情?往来和送礼业务从前大都由陆老夫人统筹,大嫂王姒执行,今年也是一样。
初微只?需往祖母这边跑勤快些?, 必要时候跟着大嫂出出面, 其他不必过多操心,倒也省了很多事情?。
过了小?年之?后, 新年前的准备工作就?完成得七七八八, 这年头陆峥没有寒假, 陆今安没有轮休,都要照常出门。
皇帝已经决意对梁国宣战, 而陆今安作为?参与粮草调度部门的负责人,并不需要在?此?时前往前线,虽然这些?日?子忙碌了些?,总不着家,但好歹能一起过年,初微也就?原谅了他。
这日?清晨, 陆家父子前后脚离开后,初微想起还有昨日?内廷司送来的吉服需要试穿, 谁知还不待她去往寝屋更?衣,就?见周嬷嬷快步走进来道:“太后宫中来人, 说是要请夫人跟他走一趟。”
今日?过来府上的, 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白面太监。初微从前被太后召去仁寿宫训话时,也曾同他打过一次照面,知道此?人名唤崔澹,是仁寿宫中的管事太监。
初微从素月手中取过荷包递到崔太监手中,寒暄几句过后询问崔公公今日?过来府上所为?何事。
崔澹不着痕迹地收下红包,只?是言语上还算恭敬客气, 实则也没透露什么有用信息:“太后想着许久不见夫人,有几句话想要当面叮嘱,还请夫人跟咱家走一趟。”
自己跟仁寿宫之?间的关系,初微心里头门清儿,而她前段时间又刚刚得罪了杨夫人,这次入宫太后大概率是要发难的。
只?是对方是太后,是这个世?界最高权力统治者的养母,她承担不起抗旨和不敬太后的后果,心中再是不愿,也只?能应下。
上次被召去仁寿宫时,太后也只?是对她放了狠话,临近年关,又是在?宫里,想来太后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临行之?前,初微对着周嬷嬷交代,“太后让我?进宫一趟,大概有什么话想当年吩咐。若是二郎今日?下衙回来得早,嬷嬷便同他说一声,莫要让他担心。”
周嬷嬷虽然并不知太后和初微之?间的恩怨,但也听说太后和五皇子走得很近,在?朝中没少针对陆今安,再看初微一脸如临大敌的样子,便能想象得到她这趟行程的不易。
“我?都晓得,夫人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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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缨华盖齐头四驾马车停在?一处西?山院落外?,侍女躬身打开帘子,将身着银线滚边绣百子刻丝缎袍老夫人扶下车来。
“承恩公夫人已在?堂中候着了,太后慢些?,留神脚下。”
杨太后一路向里行至内堂,见只?有长?嫂承恩公夫人在?这里,不禁皱眉道:“陆夫人呢?还没请来?”
云雀回禀道:“崔公公已去了半个时辰,想来也快了。”
杨夫人也道:“纵使这陆夫人尾巴都翘到了天?上去,太后宣召,也不敢不来,娘娘只?管等着便是。”
杨太后冷哼一声,扶着云雀的手坐下来。
她原本以为?,失了五皇子支持的陆今安必当会被三皇子一系压得抬不起头,陆家夫妇也再不会对杨家有什么威胁。
可陆今安不知怎的蛊惑了皇帝,短短几日?间就?成了皇帝心腹,她和五皇子尚未找到解法之?时,皇帝又决意出兵梁国,重用三皇子,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情?况越发不容乐观,和陆今安如今的春风得意形成了鲜明对比。
眼见着再有几日?就?是除夕,文武百官和有品级的官眷都要进宫领宴,她想为?难林氏有得是机会,原不必急于一时。
然临近杨恽的冥诞,她近一个月来一直断断续续的梦到这孩子,道是自己一直得不到姜氏的谅解,在?地下也是孤苦无依,不入轮回,求姑母救他。
太后没有亲生孩子,在?杨恽幼年时就?将他养在?身边。太后在?这个侄儿身上倾注了大量心血,几乎是当亲生儿子一般培养,当年就?连宫中几个皇子都未必及得上杨恽的待遇。
杨恽年纪轻轻便走得这般突然,杨太后和杨夫人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多年未曾释怀,如今每每见到杨恽在?睡梦中哭诉,只?觉越发揪心,便找来宝华殿法师询问解法。
法师推算了几日?得出结论,当年那姜姓女子也是枉死?,怕是记恨上了杨家,先世?子情?根深种,被困其中,难以挣脱。那便趁先世?子冥诞之?际,让这女子至亲血脉代为?原谅,再跪经七七四十九日?,必能让先世?子解困,早能登极乐。
杨太后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初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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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今天太后突然的召见,初微有些?摸不着头脑,乘车路上细细分析了一番,觉得大概还是那天?言语之?间得罪了杨夫人,对方跑去宫里告状,说动了太后为自己出气。
若真如此?,太后最多也就?训她一顿或罚跪几个时辰,毕竟是在?宫里,皇帝的地盘上,太后体面了一辈子,想来也不会做得太过。
可不成想崔澹并未将她带入宫中,而是走了接近一个时辰,七拐八弯的将她带去了一处宅院。
初微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要被骗出门灭口的,几次都想中途跳车,却?被崔澹和手下两名宫女拦了下来。
车子停下之?后,又有太后身边的云霞姑姑出来接人,初微只?得硬着头皮跟了进去,一进了堂中就?见到坐在?上首的杨太后和承恩公夫人。
初微心情?复杂,没有一点避开骗局的喜悦。
这两人在?这里等着她,就?算不是灭口,想来也比灭口好不到哪里去。
五皇子和杨家一定盯着陆家,陆今安也没少关注他们,前几日?还曾同她说起,承恩公如今已经全力培养下一任世?子杨慎,所有精力基本都在?放在?了他的身上,可养育了杨恽一场的杨夫人和太后却?依然过不去这个坎儿,要年年布置祭礼,请专人来做道场。
承恩公不想一直应对左邻右舍的问询和异样的眼光,专门让人另外?购置了一处宅院供奉杨恽的牌位,让杨夫人和太后有什么想法尽管在?这里发挥,别天?天?弄得承恩公府烟雾缭绕,不得安宁。
想来就?是这处宅子了。
所以这两人今天?叫她过来,大抵也还是为?着当年那桩旧事。
这荒山野岭的,不比宫里,没什么顾忌,她们大概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纵然知道她两人对自己满满的恶意,也只?能先依着规矩上前行礼问安。
太后淡淡瞥了她一眼道:“听闻你前些?日?子随陆大人去了福建一趟,可有回乡见过你的父亲?”
初微不知太后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还是如实应答道:“回太后,夫君在?外?政事繁忙少有空闲,因而那些?日?子即便到了泉州,也只?见过父亲一面。”
太后对她的回答倒是并不意外?,只?是声音越发冷淡了几分:“既如此?,那你该当知道,承恩公府对你们林家已是仁至义尽,就?是姜家,也从没半个不字。”
初微几乎是在?太后话音刚落就?出声道,“您手下人既然和林家人有所接触,想来也知道家中是怎样的情?况。他们为?着家里前程和自己的算盘,将此?事揭过也好,妥协也罢,都是他们的事。林家是林家,姜家是姜家,我?是我?,从来就?不能混为?一谈。”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杨夫人听得这话眼中几欲喷火:“明明是姜氏害死?我?儿,林家又讹了那些?钱财,你们究竟还有什么不足?要这般揪着不放?”
之?前那次见面,太后只?是一味施压,并没有详细聊过此?事,既然这会儿杨夫人提了起来,初微也觉得很有必要同这两人好好说道说道。
“我?母亲当年唯一的错处,就?是心软救了杨恽。若是当年没发这份善心,由得他中了圈套让人下药抬回去,自生自灭,何至于落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