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设立了专门的?医疗部?,但有条规矩,不允许病患就诊时有别人陪同,都是单人单间,池殊只能一个人进去,如果温千华不看病,就会躺在大?厅的?硬座椅上边搓俄罗斯方块边等他。
他不得不一个人面对惨白空荡的?诊疗室,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坐在电脑后看不清脸的?医生,犹如被审问的?犯人般干巴巴回应对方的?问询,然后被迫躺在冷硬的?床板上,望着白色的?、熟悉的?天花板。
麻药会对他们的?神经系统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除非动开颅手术,组织不允许医疗部?使用?麻药。
池殊能清晰地感到皮肉被手术刀划开的?痛苦,冰冷的?镊子伸入伤口,取出弹片,剜下腐肉,酒精烧灼皮肤,带来剧烈的?疼痛,在这?种痛面前,他甚至感受不到缝合针在皮肉间穿插。
一场治疗下来,他的?手腕和脚腕都会被束缚带磨破,刚开始,忍不住喊疼的?他会被不耐烦的?医生用?毛巾堵住嘴巴,随着次数增多,池殊学会了如何忍耐,如何在声带发出惨叫前被他吞咽下去,身体僵硬地躺在床上,唯剩指尖禁不住的?战栗尚提醒他还活着。
煎熬而漫长的?酷刑里,只有怪物陪着他。
他在会在吊灯的?背后,角落的?阴影,或是贴着他的?床板,在一切池殊能够看见的?地方,他的?影子矗立在那里,用?挥舞的?触手向他比划。
怪物原本的世界里是没有疼痛这?个概念的?。
但当他一部?分的?触手侵入池殊的?身体,就能与这?个人类一起感受到疼痛。痛觉无法转移,只会从一个人疼变成两个一起疼。
“你可以不这?么做。”池殊说,“没有用?。而且很傻。”
但我想知道你到底有多疼。
有几次池殊身上的伤严重到需要住院,医疗部?不允许别人来探视,每天进出的?只有医生与送饭的?护工,日子漫长得一眼?望不到头。
幸好还有怪物能留在他的?身边。
从监控上看,就好像池殊在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但他有心理疾病是写在档案上的?,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你生活的?那个世界是怎么样的??”
一个绝望、悲惨、天空始终是灰色的?世界。
正是这?样的?世界,才能诞生怪物。
“那里的?人过得很难过吗?”
一大?部?分。他们活着的?时候就散发着尸体的?味道,死了也悄无声息,他们不拥有几十年的?生命,只是把一天重复了几十年。
“听起来好像我现?在活得也不错。哈哈。”
“你还会回去吗?”
我不知道。
“不要?回去了。那个世界一点也不好,他们还研究你。”
“留下来吧。”
“就当为了我。”
好。
……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就有一支玫瑰来敲他的?窗户。
种子从墙壁缝隙的?泥土间长出,柔软坚韧的?枝桠被风雨打?得弯折,鲜红的?花瓣刚刚绽放,包裹着透明的?水滴,在暗灰色的?背景下,那抹艳丽的?色泽瞬间夺走了少年的?所有目光。
池殊的?腿骨被石膏固定着,动不了,他探出上身,竭力伸长手臂与指尖,打?开窗户,试图去够那支玫瑰。
雨水沾湿少年苍白的?指尖,他努力了很久,依旧落了空。
怪物伸出触手,就要?将花朵摘下。
“算了。”池殊忽然提高音量。
“为什么?”
他明明很想要?。
池殊在触手的?帮助下,坐了回去,视线落在窗外:“就让它开在那里吧。”
“它如果被我摘走,第二天就会枯萎,但如果就这?样开着,能活好久。或许等我出院了,它还开在那。”
“它有可能今晚就被风吹毁。”
“那就毁了吧。”池殊说,“总有一天,它会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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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A大?后,池殊的?研究生涯并不顺利。
或者说,他的?研究方向还没开始就被掐死了。
“你看看你写的?什么?‘地球疑似正被高等文?明监视’、‘具有情?感与思考能力的?外星能量体降临地球’、‘捕获并识别来自?其他文?明的?信息波装置设计’、‘时空可格式化与未来的?可穷举猜想’……你是科幻小说读多了还是学魔怔了?”
“你与其写这?些,不如写篇《手搓核弹的?一百零一种方式》,我看这?比你的?那些论题实现?可能性大?得多!”
在他面前的?是A大?最富盛名的?教授,他扶着眼?镜,颤抖的?手抓着池殊交上来的?拟论题报告,险些被上面惊世骇俗的?文?字气晕过去。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如此看重的?学生脑子里居然是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池殊盯着桌面的?一角,没说话。
教授喝了口水,平复下心情?,恨铁不成钢道:
“小池啊,我知道你聪明,但你的?心思不能用?在这?种……天马行空的?地方,这?种东西完全?是无稽之谈!搞点脚踏实地的?研究吧,你师姐的?那个项目就不错,又有前人经验借鉴,团队里能人也多,对你未来发展也好。”
他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但池殊一直在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