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的字迹很好看,是那种每个家长都会喜欢的漂亮端正的字体。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看儿子写的字。
内容不多,只有清清淡淡的几行。
[今天我成年了,可以独立生活,所以我搬出去住了。]
[我会自己养活自己,不用再为我付出多余的精力。]
最后两行字间隔得要远一些,笔迹也显得犹豫,像是想了很久后才加上的。
[我不想念那里的生活,也不嫌弃这里的日子,只是想要一个真正属于我的房间。]
[不过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罗秀云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她一时失语,目光茫然地晕开。
眼前的台灯投下暖黄的光,虽然款式老旧,却始终被保存得很好,唯独底座上有许多用水彩笔画下的图案。
鲜艳笨拙的线条里有一个大大的笑脸,那是另一个孩子稚嫩的笔迹,此刻越过漫长的时光,正朝她天真烂漫地微笑着。
可这个如今已经长大的孩子,已经不会这样笑了,在成年这天的盛大筵席上,他的笑容始终柔软温驯,有着稳定不变的优雅弧度。
正是在那一刻,罗秀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裴言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不再是裴言口中的妈妈,而是“阿姨”。
他到底不是她亲生的孩子。
所以罗秀云提着不算丰富的菜和不够郑重的蛋糕上楼的时候,倒是想过,往后要对儿子再关心些,毕竟以后就是她们母子相依为命了。
虽然她回来的时间要比预计得晚,中途也没想起来要打电话跟儿子说一声,也许是因为她觉得儿子一定会在家里等着的。
他毕竟是需要母亲来给自己庆祝生日的。
可裴清沅并没有如她所料的那样,在冷清的屋子里徒劳地从白天等到黑夜。
那个似乎从小就不爱笑的孩子,在等到她回来之前,就带着自己所有的东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罗秀云久久地站在书桌前没有动,半晌之后,她的脸色微微涨红起来,不知是难堪还是愤怒。
像是为了反驳那张纸条上平静委婉的控诉,她猛地抬起头,想从周围找些证据来反驳――她想证明自己并没有完全将刚回到罗家的裴清沅抛诸脑后,她还是盼着这个阔别多年的亲生儿子回到自己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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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包店难得清静些的时刻里,模样清俊的少年在角落里认真地看书,在这道独特的风景线面前,连走进来的客人都会下意识放轻脚步。
一切都保持着温度恰好的宁静。
何世文对这样的日子很满意。
六号傍晚,几乎天天泡在面包店里的小裴第一次主动提出,明天要请假一天,今天晚上也有事要早点走。
何世文当然没有反对,他看到过小裴的身份证,了然道:“明天是不是要去庆祝生日?”
裴清沅想了想,便点点头:“生日这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
“生日快乐,明天玩得开心啊!要是有什么事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何世文笑着感叹道,“我十八岁生日那天,起了个大早去网吧玩游戏,玩得头都晕了,还差点被我妈抓到。”
“不过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怀念,从这天起,终于可以做以前做不了的事了,对吧?”
裴清沅听着他的絮叨,目光变得柔和:“嗯。”
“明天要是有空,就来店里吃蛋糕,没空的话后天也行。”何世文悄悄放低了声音,“前两天有客人订做了一个很漂亮的蛋糕,正好也是明天提货,我觉得样子很好看,就是太大了,回头给你做个迷你版的尝尝。”
裴清沅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而是认真地道谢:“谢谢何叔叔。”
灯光温暖的店里,何世文目送少年骑着车离开,直到身影消失后,才感慨地回过头。
真是个努力生活的孩子。
今天裴清沅没有按以往的路线直接回家,而是骑向了那个矗立着一片片浅米色楼房的小区。
季桐帮他约了好几家业主,全都是分析过信息后精挑细选出来的,今天看完房后,明天就能签合同搬家。
一想到这里,裴清沅一贯冷淡的神情里也漫上了细微的期待。
路上,他还接到了付成泽等人打来的电话。
“裴哥,作业写完了吗!”
电话那边闹哄哄的,有好几个人都在同时说话。
“肯定做完了,我路过星月的时候老是看见裴哥在写作业,你快问重点!”
“要抄作业的时候就裴哥,球场上单挑输了就小裴……”
“闭嘴!你是不是想打架!”
“你们烦不烦!快点写卷子,就剩一天了!”付成泽连忙喝住旁边这群傻大个,然后纠结片刻,扭捏道,“那个,要是你做完了,能不能……”
裴清沅诚实道:“做完了,但我们班布置的卷子跟其他班都不一样,抄不了,你们要是不会做,我可以教。”
听筒里立刻传来阵阵哀嚎,夹杂着诸如“三班老师怎么搞特殊啊”“快翻通讯录找下一个”“看看人家小裴这时间管理”之类的声音。
付成泽也哀嚎了一阵,随即又平复下来:“算了算了,大不了不做了,反正老师也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