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蛾正道问道:“今天有胃口吗?”
麻生秋也实话实说:“没什么胃口,但也要吃饭,争取早点养好身体。”
夜蛾正道对回答的内容满意,但是一看黑发少年无精打采的脸色,就明白对方又是强撑着自己。除了送入医院的第一天滴水未进,宛如活死人,麻生秋也在恢复神智后便无需叮嘱,按时吃饭,听从医生和护士的安排。
麻生秋也知晓自己不能绝食,绝食伤害的是亲近之人,再难以下咽也要保证吃饭。
夜蛾正道为他的乖巧而犹豫一下,咨询秋也的意见:“我帮你预约了一位心理医生,你想见他吗?”
麻生秋也再次不说话了,只用那双让人一眼看不到底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夜蛾正道。
夜蛾正道心痛。
当麻生秋也一个人在宿舍里出事后,夜蛾正道有专门去了解一下对方的心理问题,发现大概率是抑郁症。
不想说话,不想交流,不想关心外界的事情,对方把自己封闭在病房里疗养。
伏黑惠跑过来,问秋也叔叔:“我可以召唤‘玉犬’吗?”
麻生秋也点头。
伏黑惠摆出小狗的手势,两只“玉犬”从他的影子里一跃而出,随后病房里出现小孩的奔跑声和笑声,普通人看不见的“玉犬”陪伴着伏黑惠,也缓解了病房里枯燥死寂的气氛。
夜蛾正道发现让伏黑惠来找麻生秋也是一件好事,至少孩子的活力能感染一点大人。
“在我有限且浅薄的认知里……”麻生秋也的眼神再次涣散,忽然开口,“看心理医生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只要他去看心理医生,他的病历上就会多出那些代表脆弱的名词,何况他未必会对心理医生说真心话。
夜蛾正道的脸色无奈,正要科普心理医生的专业性,麻生秋也又恢复常态地说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没有那么脆弱,也许我能自己说服自己,不用走到浪费金钱又浪费时间、还需要吃药的那一步。”
麻生秋也恳求着夜蛾正道,说出的理由令人无法拒绝。
向普通人求助,向不懂咒灵的心理医生袒露内心的伤疤之处,对于很多咒术师而言都无法接受。???L
夜蛾正道同样希望麻生秋也靠自己挺过这一关,握住养子的手,生病的人连手指都是偏凉的,“我相信你,你要是感觉到病情恶化了,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毕竟我不是医生,我只能帮你找最好的医生。”
麻生秋也想要挤出一抹笑容,可是失败了,脸上惯用的面具竟然戴不上去。
“不用笑。”
夜蛾正道制止了对方。
“用你真实的一面对我,我想看到你放松一点,忘记咒术界吧。”
夜蛾正道不是心理医生,却是常年教导咒术师学生的老师,明白一个宽松的环境有多么重要。
“忘不了。”麻生秋也的眼睛干涩,“我越是……想到入学前的高兴,越是为现在感到难堪,我好像成了一个临阵逃脱的人。”
夜蛾正道低声喝止:“我说了,不用去想太多!你就是想得太多把自己弄成这样!”
麻生秋也的身体一颤,手指被夜蛾正道牢牢抓住。
夜蛾正道怀疑麻生秋也还隐藏了很多心事,导致在医院休养两个晚上的效果也不是很显著,仿佛停留在那一天的噩梦里,迟迟无法走出来。????
夜蛾正道一口气说道:“你打算怎么解决丑宝?还有什么隐瞒我的吗?趁早说出来,我不会对你生气。”
麻生秋也脸色惨白:“……”
夜蛾正道不怕“有”,就怕“没有”,安慰地说道:“说出来吧。”
麻生秋也迟疑,吐露一件事:“我借了冥冥学姐一点钱,明年会偿还掉……希望您不要插手这件事。”
夜蛾正道:“多吗?”
麻生秋也的声音虚弱下来,半阖上眼帘:“不多,会有办法的。”
夜蛾正道追问:“别的事情还有吗?”
麻生秋也被问住了,似乎没有任何事情了,他已经实现了2006年的东京高专想要做的全部事情。
他心想,他应该得到满足,而不是这么狼狈绝望地被送进医院。
“爸爸……”
麻生秋也的心仿佛破了一个洞,冷风吹进来,拂去暖意,做的事情再多也得不到想要的喜悦。
“我……不想……再当五条悟的同学了。”
这不是爱,只是长期接触“六眼”神子带来的一种错误幻觉。
他承认自己喜欢五条悟的青春,如此热爱,犹如追逐一段自己错过的青春。他写死亡书信,他不惜一切代价地与五条悟同一年入学,他见证神子临尘后的每一个侧面,冰冷的,傲慢的,蔑视的,好奇的,强势的,不平等的……那些夏油杰看不到的角度,那些家入硝子体会不到的刺痛,他逐一感受过,以至于把自己弄得心力交瘁。
麻生秋也抽出手,在夜蛾正道疑惑的目光下摸到自己的脖子,被掐过,然后摸到自己的后脑勺,那里曾经撞击过树木。
面对大发雷霆的五条悟,麻生秋也无法忘记自己心灵上面对强者的无力。
值得吗?
曾经是值得的,现在已经感觉不到意义了。
年少之人,感情总是来得轰轰烈烈,就像是灵魂被身体赋予了追逐一段梦想的动力。
“你想怎么做?”夜蛾正道没有追根究底,把问题抛回给了麻生秋也。
“休学,留级……怎么样都可以。”麻生秋也慢半拍地记起“束缚”,那是五条悟厌恶的东西之一,“留级不行,我身上有上学期间要完成的‘束缚’,必须当五条的同学,以同学的身份照顾五条。”
麻生秋也感知到熟悉到害怕的两道咒力,缓缓扭头,看向病房关着的门,眼神空洞。这些天,他反反复复回忆最多的就是五条悟和夏油杰从门外走远的脚步声,一声又一声,踩在他的心头,把浑身是血又不敢呼救的他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