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鹰翅展巨大,扑得宁宜真后退两步狠狠撞上石壁,手臂更被被尖硬的鹰喙深深割破,一阵火辣辣的剧痛。他紧紧蹙眉,脸色变得苍白,闭目喘息,再不肯开口。
与其说是山谷,不如说此处位于崇山峻岭之中,地形险恶,谷壑幽深,进来便会迷路。上头苍青猎鹰狠食了一口鲜血,又升到空中盘旋,系统为他捏了把汗:「怎么办……虽然系统能保护您不会死,但不能缓解您的痛苦。之后如果交战受伤怎么办?」
「没关系。」宁宜真却很平静,「我觉得任务快要完成了。」
苍白皮肤被深深割开,在手臂上留下一道深长的伤口,涌出的鲜血已经浸湿了半边衣袖。宁宜真冷汗涔涔靠着石壁,眼前一阵阵发黑,迷药作用下还有些恶心欲呕。
等了不知道多久,塔尥沙的身影再次出现,居高临下看着宁宜真,满目嘲弄:“你们的皇帝做出了决定,没有选择你。他已经在北麓城的城墙上作战了!”
宁宜真疼得视线都已经有些涣散,闻言抬头看他,一张失血的脸越发苍白,显得眼睛更加漆黑,睫毛因为冷汗变得湿润。饶是塔尥沙对男人没有兴趣,此刻也不由得捏了他的脸看了看:“不愧是赫律恒选的阿兰那,可惜……不能将你赏给我的勇士全都玩一遍,真是可惜了。”
他说到一半隐去了什么,宁宜真却根本没听到他的话,眼睛慢慢闭上,似乎已经昏过去了。塔尥沙放开他的脸,轻轻搓了搓指尖,回味刚才的柔嫩的触感,竟似有些心痒。
就在这时,一名勇士跑过来,和塔尥沙用北原话低语:“首领,盛朝皇帝不来,我们是否应该去北麓城参与战役,把这个人丢在这里?”
“皇帝一定会来。这是教导他许多年的梵若,教给他知识与本领,并且受到他的爱慕。他想两边都要,我会让他两边都失去。”塔尥沙露出嘲弄表情,“赫律恒现在怎么样?”
“我们将他丢进了狼群,到时候会将他的尸骨丢到北麓城的战场上。”勇士迟疑,“只是……他的索卡伤了人,逃走了。”
“什么?”塔尥沙深深皱眉,思及一旁血腥气浓重的宁宜真,只觉不好,“将我们的索卡都放出去,让勇士戒备!那东西复仇心很重!”
然而已经迟了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夜空中已划过一道凄厉的鹰唳,一道纯白流光直直冲入众人视野,与盘旋高空的青鹰搏在一处!
那是最勇猛忠诚、被视为图腾的雪白海东青,转瞬就啄落了青鹰不少带血的羽毛,纷纷扬扬如同青灰色的雪片。空中鹰唳十分刺耳,众人登时大乱,不知是谁最先恐慌地喊出声:“是王的索卡!王回来了!”
勇士们纷纷对准夜空搭弓,却无论如何射不准那道雪白的流光。青鹰部的鹰群被冲得七零八落之后,雪白的海东青俯冲下来,对准北原士兵开始连连扑击,每一下利爪都撕扯起一大块皮肉。
仅仅是北原王驯养的一头战鹰,却几乎要有改变战局的能力,宁宜真不卑不亢的判言仿佛一语成谶。塔尥沙被围在中间,面色极为阴沉,挥手道:“退到山崖下!”
周遭一片混乱,宁宜真也在此时虚弱道:“……你不该将埋伏设在这里。”
塔尥沙眸光锐利朝他看去,听他断断续续道:“这里是北麓关荒绝谷,位于挽月关以西二十里,山势险峻,入夜起雾,极易迷路……北原山势平缓,不如此处绝峭……”
“你想让萧珣陷入两难,又要尽快改变形势,只有此处合适……只是你并无太多谷战经验,相比之下,萧珣却十分了解……”
他的脸纸一样白,唇角却几乎柔和了,那是一个有点讽刺的笑意。塔尥沙面色难看,拽起他粗鲁地丢到马背上,对亲信冷斥一声:“还不快退!”
众人搭弓换下伤员,海东青见没机会袭击,立即机敏地升入高空盘旋。众人往山崖下退去,亲信问塔尥沙道:“大人,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再埋伏起来等着那个皇帝?”
塔尥沙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阴沉不语。宁宜真被撂在马背上,忍住一阵阵疼痛与恶心,手心都要掐破,尽力保持清醒。
众人退到一个进可攻、退可守,后面是巨大突出山崖,内有宽阔山洞之处,海东青无法靠近,只一圈圈盘旋,凄厉的鹰叫在夜空里传得极远。有勇士私语道:“有索卡在此处,王会不会找到我们?”
“王的索卡是循着血腥味来的……”
“王可以一人打倒十个勇士……”
山岭内已经设好了层层陷阱,只等萧珣的人靠近。果然很快有人来报:“有一支军队接近!速度很快,有数万人!”
“怎么可能?”塔尥沙咬牙,“皇帝难道为了这个人,放弃了北麓关?再探一探!”
“雾气太浓,索卡无法看清……”
“我们会不会被围困在谷中?……”
部族图腾一样神勇的海东青已影响了许多人的战意,更在此时,远处已隐隐传来闷雷一般的行军脚步,连大地都仿佛在颤抖。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竟然真的来了!”塔尥沙瞪大眼睛,而后阴狠地笑了,“来多少人都让他们死在这里!杀下去!”
以火为号,北原勇士从山坡齐齐冲入军队之中,刀剑相接展开厮杀。数只青色战鹰向下扑击,却被骤然炸开的数簇火光与气浪冲飞。一时火光映亮了半边山谷,青鹰部战马大乱,鹰唳、马嘶与吼叫冲天作响。
“他们用了火油!”
“是硫磺!”
“稳住阵型!”
这时才有人察觉不对,入目的盛朝军队仿佛数量并不如何庞大,却迅捷嗜血,像一柄黑色尖刀一般往前冲破了阵型。那为首之人怎么看怎么眼熟,第一个勇士恐惧叫了出来:“是……是王!”
“赫律恒……他怎么会带着盛朝人的军队?”塔尥沙无法再做二想,果断疾呼,“赫律恒已顺服盛朝皇帝!要将北原送给敌人!他不配让北原的勇士效忠!”
“塔尥沙是叛徒!陷害王上阻挡议和,他想让勇士们白白丧命!”战圈里已经有人用两种语言高声回应,“王被塔尥沙暗害,是盛朝皇帝救了他!不要被阴谋者蒙蔽!”
青鹰部大乱,阵型更溃,塔尥沙怒吼:“弓弩手在哪里?我们的陷阱呢?”
“绊马索已经全都被割掉,他们派了斥候沿着山脊潜行……还放了一种让索卡不能飞行的毒烟!”
“该死的……我们先走!”
塔尥沙伸手就要去拽宁宜真,然而一道纯白鹰影就在此时掠下,狠狠抓在他手臂上!
那地方恰在不久前的战役中被萧珣伤过,塔尥沙痛得一声大叫,挥刀就砍,海东青却已闪身蹿飞,又俯冲下来对着他猛啄数下,立时血光四溅。宁宜真忍痛扬起双手,果然就见海东青极通人性,扑过来啄开他手上的绳子。
那张鹰喙不「00S57S32」可避免割破了肌肤,上面还带着敌人热腾腾的血。宁宜真用力挣脱了自己的束缚,回头便见一个北原勇士挥舞长刀,想要封住他去路,塔尥沙却在此时忍痛高喊:“不要杀他!”
然而与他同时、比他更快,一枚漆黑箭矢流星一般射来,噗呲一声洞穿了那勇士手臂,其巨力依然不减,竟将他生生钉在了石壁上!
那北原人发出惨号,宁宜真却心头洞明,登时心神一松。凭着这一松懈,他只觉得所有疼痛、疲惫一瞬间席卷了身体,当即便支持不住,扶着石壁双腿发软,想要倒地。
然而下一刻,视野天旋地转。
一只熟悉的手臂紧紧箍住了他,而后将他用力一拉,紧紧抱入怀里。
一瞬间山谷战场内的惨烈嘈杂、刺眼的火光全都远去,只剩浓重的尘烟与血腥气味铺天盖地,却在此时格外令人安心。宁宜真伸手回抱住萧珣肩背,用尽全身力气牢牢扣住他,男人不需多言就与他默契,发力将他单手抱起,以披风将他一裹,脚尖挑起地上一柄长刀,反手便砍向一个扑过来的北原士兵!
噗呲一声刀刃入肉透体,倒下时发出闷响,随后就是无止尽的杀戮。
目睹平叛、随军数月,这不是宁宜真第一次看到杀人的萧珣,却是第一次这样近、这样深刻。男人浑身肌肉滚烫紧绷,鲜血一蓬蓬溅洒在披风上,刀刃摩擦骨头的声音令人牙酸。宁宜真死死扣着他的肩背,只觉得手臂与手指用力到几乎麻木失去感觉,视野黑暗,一片动荡中只听塔尥沙在远处怒吼:“皇帝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