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一片寂静,男人声音很冷,仿佛真能做出这样的事。宁宜真看他一会,绷紧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下来,任由他牵着手腕,抱在怀里离开了书房。
两人将他带进卧房,季清辞叫人上了杯热茶,坐在床边哄他:“陛下已派人星夜兼程南下,我们也全都去了人,飞云也已从驻地往回赶,不消两日便能入京看你……别让我们担心,好不好?”
季清辞此来并不能久留,确保宁宜真再没了冲动的念头,这才匆匆离府,去处理事务和打听消息。外头已经一团乱,人人噤声自危,唯恐上头动荡起来遭受波及,他却打定了主意入局,头也不回消失在夜色里。
宁宜真已经一整日粒米未进,罗执徐叫人送了吃的,宁宜真只稍微用了几口就放了筷子,捧着热茶垂眼出神。罗执徐一直将他抱在怀里,见状安抚他:”很快就会有消息传回来,不要给别人可趁之机。”
怀里的人温香软玉,却并不回答他的话,眼睫毛静静垂下,在苍白透明的脸颊上投出影子,跟着烛火微微跳动。明明距离这样近,却又像是前所未有的遥远,罗执徐心中一疼,陪着他安静不语。
床边两人静静依偎,徐全进来撤了菜,看到这一幕哪还有不明白的,沧桑面孔上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口气出去了。
帝师府这样一闹自然无人不知,入夜时分宫里也来了人,来请宁宜真进宫。然而为时已晚,等罗执徐回到卧房,却见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对着面如寒霜的罗执徐,徐全只得交代:“确是去了城外。公子已经思虑万全,听到消息第一时间便计划出城,此去也带了数名身手极好的侍卫。老仆怎么拦得住?还请罗大人拦上一拦……”
他好像还是很冷静,却已经做出堪称疯狂的举动,罗执徐心中酸苦难堪,回头一言不发离开,跟着宫人急追出城。
另一头。
如今已是深夜,毓王府上却灯火通明,小佛堂内,数位谋士正在低声争论,各执一词。
“成事不过讲究一个天时地利……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仅此一次的大事,殿下万万不可轻举妄动。焉知这不是他们设下的局?”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萧玄得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听着,手里慢慢捏弄着佛珠。
众人几乎吵得脸红脖子粗,就在此时有人进来报:“上头去帝师府,却没接到人。帝师已私自出城,在盛京城外三十里被追回,送回帝师府上看守着了。”
“……”萧玄得一怔,随即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怎么可能?如此冲动绝非帝师所为。”
谋士却都安静下来,面面相觑,有人低声道:“殿下,以帝师这些年呕心沥血……也是应当。”
更有人追问道:“帝师当真执意南下?”
进来的密探答道:“已查过了,确是如此。过关路引走的是林国公府的路子,观马车及吃重,也确实是南下长途所用。”
萧玄得变得面无表情,只不住揉捻手中佛珠。
他不愿去想那个猜测,却无法再欺骗自己那个人是真的牵挂萧珣,乃至于听到对方生死不知就乱了阵脚,竟要此时离开!
简直可笑!简直……
也是对他的蔑视……觉得使些人就能拖住他,认为他无法立刻成事么?
“此事从没有准备万全一说。眼下就是时机,正应赶在阡南传回消息之前成事。”萧玄得终于下了决定,起身离去,声音和缓却冰冷,“诸位家眷会被妥善安置。从今日起,诸位的命就与本王绑在一起了。”
……
太子还未找到,京中又出了一件大事。
京中极为有名的一支镖队远赴北原护送行商,与北原人起了冲突,带伤回了盛京,却吐露了一个惊天之秘北原之民口中流传,雍帝早年在北原战场中了雪毒,只等毒性发作的那一日。
这消息不知为何闹得沸沸扬扬,偏偏是在眼下传出,正是国之根基不稳的敏感时期。立时便有人在朝中上奏,恳请雍帝御口驳斥流言。
此话一出便有人反驳:“此乃无稽之谈,无须回应!”
“皇兄自然对自己龙体了如指掌。”毓王也劝阻道,“回应自然不必了。诸位心中疑虑的,皇兄不如下朝之后叫人请个平安脉,只令诸位大臣安心便是了。”
然而此时却有人道:“龙体事关江山社稷,老臣觉得,应当现下叫人来看。”
那是位脾气犟拧的老臣,从雍帝登基之初便跟从,眼下究竟是出于关切,还是出于不赞同雍帝所做,并不好说。殿中无人反驳,上头雍帝也默了一默,片刻才慢慢道:“请位太医正来。”
众人便移步偏殿,太医为萧玄雍看完只道:“陛下身子十分康健。”
毓王也笑道:“孔国公这下可放心了?”
他说完自己却浅浅咳嗽了两声,告罪称自己恰好感了风寒。那老臣正还不放心,见状眉头一拧:“陛下当真无事?毓王,可否叫府上那名国手来看一看,据说他一向切脉最准。”
世人都知毓王礼佛,延请国手之后孙仁入京,又为其在京中开办一家济世堂,为百姓义务看诊。萧玄得闻言露出迟疑之色:“本王确感不适,请了孙大夫今日在宫外候着,下朝便可给本王一看……可他并非太医,怎好为皇兄诊治?”
孔国公道:“他祖上也是前朝御医,如何看不了?陛下是否同意?”
此时比起疑心,更多却是关心,叫人大庭广众之下无法开口拒绝。萧玄雍不动声色,只看了眼内侍,内侍会意,当即后退两步,无声下去找人。
不多时孙仁被带到,入殿便行大礼:“草民见过陛下。”
若是有人细看,他额上冷汗涔涔,声音也轻微颤抖,整个人状态十分古怪。萧玄得安抚道:“孙大夫莫要惶恐,太医已做了诊治,如今不过两相验证,是为保险。”
众目睽睽之下,孙仁只得走过去。进殿前他已被检查了身上,走到雍帝近前,他跪下又行一大礼,这才去为一言不发的天子看脉。
随着时间逐渐过去,众臣心中弥漫起不太妙的预感,孔国公已是急切追问:“陛下可还好?”
然而这一问仿佛打破了某种平衡,孙仁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御前,开始砰砰磕头,身子颤抖如深秋落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草民……草民……”
他磕下去时毫无留力,仿佛世上最恐怖的事发生,几下就磕出血来,声音里满是绝望哀戚。众臣哗然,老国公颤巍巍上前,急道:“你是什么意思?说话!”
孙仁被强行扶起来,已是满面鲜血,闻言竟然老泪纵横。那似乎并不是单纯不敢报出病情,然而在众人察觉不对的前一瞬,萧玄得已抢先关心道:“皇兄如何了?孙大夫为何不报?”
殿中一时大乱,无数目光凝聚在老者身上。萧玄雍坐在上头始终没动,等朝臣都安静下来,才缓缓道:“朕也请了一位杏林妙手,让他与你们分说。”
随着他话音刚落,内侍带着一位红衣人从殿外匆匆走入,朗声道:“云岐钟璃画,见过陛下圣躬安好。”
众人大惊:“是鬼医钟璃画!”
“既如此,陛下想必是没事了?”
“为何那孙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