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见君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正要走出府衙,忽然被下人拦住,带去了侧门。
殷祈安正在侧门口等她。
殷祈安此人相貌平平,即便衣裳配饰都华贵无比,却并不如裴眠一样矜贵,反而透着一股油腻之气。
秦见君忍不住与他保持了几步距离。
殷祈安背着手,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对秦见君道:“听闻秦小娘与沈小姐是好友,不知沈小姐是否同你提起过我?”
秦见君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提起你?提什么?提你给她送避火图骚扰她?
“我与沈小姐多是生意往来。”秦见君委婉地答了,却换来殷祈安一声嗤笑,接着脸色也沉了下来。
“别装了,秦见君,我知晓你与沈婉交好。”他往前走了两步,秦见君忍不住往后退,他便也不上前了,只是脸上神情愈发阴沉起来。
“今日这案子既然到了我手中,那要如何判都只是我一句话的事,什么大荆律法,都得从我嘴里过,能听懂吗?”
秦见君对他的厚颜无耻感到震惊居然将徇私枉法说得这样理直气壮!
“不过,此事也不是没有转机,若是你能让沈婉松口嫁给我……”
反正四下无人,秦见君这会儿连装都懒得装了,转头便走。
“诶!本官话都未说完!站住!”殷祈安提高了声音,试图吓住秦见君。
秦见君只抿着唇出了侧门,头也不回,只留殷祈安在原地气得跳脚。
秦见君回家后便苦恼地趴在了床上撒气一时爽,审案火葬场……
这下算是彻底得罪了殷祈安,明日怕是不仅要判秦留志无罪,还要将自己押入大牢才能解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脑子冷静下来。
赵浅聿被软禁在府,沈叠山又早已退出官场……
眼下只有裴眠能救自己,自己送去的是急信,说不定明日能收到裴眠的回信。
但只盼着裴眠来救自己,希望也太渺茫了……
秦见君第一次感到这样强烈的无力感,并非实力悬殊的无力,而是分明有律法,却还是要任人拿捏的无力。
裴眠说得对,官场昏暗、百姓遭殃,大荆如此下去怎能真正富强起来?
秦见君忽然很想裴眠。
二月种下的苗长势很好,裴眠仔细记录着天气与稻苗变化,从一开始的不愿下地,变成了与连立山一样,光着脚踩入田中只不过他上岸后还是忍不住要将脚洗得干干净净的。
“裴大人,如今天暖和了,我看今年是真的能丰收啊!”农户戴着草帽,面对着一望无际的田地,语气中带着欣喜。
裴眠点头,这批稻苗初夏便能收获,眼下天气逐步向暖,已无需他时刻盯着了。
官家前几日来了密信,信中直言大荆如今人口增长迅速,田产与物资却有些跟不上。
这几年陆续有海外人乘船来大荆,带来了许多新鲜玩意儿,当初裴眠离开虔渊州前的最后一封奏折上,便是提出了“出海计划”。
随着外邦人增多,武合文愈发感受到这封奏折的远见,便给裴眠去了密信,询问“出海计划”的详细规划。
裴眠将自己的所想所虑都写在了信中,心里却觉得此事难以实现。
赵广涵之事过去了这么久,虔渊州却未传出一点消息,若是让他躲过这劫,那国库便依旧空虚,贵族也依然手握巨额财富,官家要拿什么去支持“出海计划”呢?
不过令裴眠意想不到的是,官家回信,让裴眠不必留守叶水州,尽快回虔渊州,与家人团圆。
团圆是假,出海是真,官家这是要将出海人选定给他,到时若是要出海,前途未卜,生死不定,确实是要先回虔渊州同爹娘道别的……
裴小之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只高高兴兴地收拾行李,嘴里还念叨着先去绵州找秦见君,狠狠吃上几顿,再回虔渊州看老爷和夫人……
秦见君再一次跪在堂下时,裴眠的信并未如期而至。
殷祈安说话时扭曲事实,要将罪责全部强加至秦见君身上,府衙中无一人敢反驳。
秦见君垂着脑袋,觉得累极了,辛苦经营许久,如今就要连人带含萃楼一同赔进去了吗?
殷祈安的声音如同鬼魅,萦绕在堂上,嗡嗡吵得秦见君头疼。
“且慢!”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男声。
秦见君从昏沉中清醒,转头望过去是赵浅聿,他不是还在软禁中吗?怎么出来了?
殷祈安愣了一瞬,而后看了一眼跟在赵浅聿身后进来的沈婉,心中哼笑了一声。
“赵大人怎么有空来绵州?”殷祈安假惺惺地迎上前。
赵浅聿看着瘦了一些,但并不影响他的风流气质,说话时仍嘴角含笑:“听闻绵州出了一桩奇案,我赶来听听。”
“不过是家长里短、酒楼闹事,怎么就成奇案了?”殷祈安道。
赵浅聿走上前,府衙里有眼色极佳的,连忙搬来一把椅子。
坐下后,赵浅聿摩挲着手中的折扇,缓缓开口道:“是啊,分明是酒楼蓄意闹事伤人,将闹事之人依法惩处即可,怎么就变成要抓酒楼老板了?你说这不是奇案是什么?”
殷祈安被刺了一下,顿时便垮了脸,快步走回堂上坐下,半晌才道:“绵州的事还轮不着过岭州知州来管。”
赵浅聿索性也不装了,收起嘴角的笑意道:“殷大人熟读律法,应当知晓,官员徇私枉法被告发,该是何等下场。”
殷祈安气笑了,驳道:“怎么?赵大人要告本官徇私枉法?说起徇私枉法,令尊近来可好?你们赵家如今在虔渊州可是风云人物啊。”
赵浅聿对上殷祈安的视线,并不恼怒,只是勾了勾唇角,道:“家父尚安,不过官家正为官员渎职之事烦忧,你说若是此时将殷大人徇私枉法的折子递到官家面前,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