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恒难掩惊愕,“我虽知你总有一日?会除了她,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若只是朝堂党争,韩云锦死的迟与早都不重?要。可她害了郑玉,关于韩云锦的死法,荣蓁曾经?想过?许多种,最想要的,便是让韩云锦经?历郑玉的痛苦,不,比之更甚千百倍,恨极时,只愿她被猛兽生吞活剥了去?。
荣蓁拥着他,一只手抚摸着他后颈处垂落的发丝,“她的罪名真实存在,并非我编织,很快便能尘埃落定,待我彻底除去?她及党羽,便能安心陪着你生产了。”
姬恒没有多问,抱住荣蓁说了声“好”。
半月很快过?去?,韩云锦女儿的藏身之地仍未寻到,休沐之日?,她待在府中检查璇儿课业。
璇儿靠在她身侧,道:“母亲让我看这些书里的治国?理政之道,这些孩儿能看得明白?,可却觉得难以施行。”
荣蓁只是让她多涉猎一些,却不曾想她倒有几?分心得,荣蓁道:“何处不明?”
璇儿指着其中一章,“这上面讲,君主要施以仁政,可何谓仁政?仁者爱人?,但若太过?仁慈,不募兵丁,法度不严,何以卫国??何以安民?国?之不存,掌权者更替事小,到头?来受苦的还有百姓。”
璇儿不过?才?十一岁,便有如此见解,荣蓁望着长女,深感欣慰,她抚摸璇儿鬓发,“你说得很好。”
而外面秦楚越着人?通传,荣蓁让她进来,秦楚越大步来到沁园书房中,瞧见璇儿也在,笑着道:“郡主又长高了些。”
璇儿唤了声“秦姑姑”,秦楚越笑了笑,荣蓁抚着璇儿的背,轻声道:“母亲与你秦姑姑还有事要谈,你先回自己院里去?吧。”
璇儿乖巧应了一声,秦楚越看着璇儿的身影,生出几?分羡慕来,“那日?同?大人?说起成婚之事,只是一个想法,可见了小郡主,倒也想有个这样懂事稳重?的女儿了。”
荣蓁伸手让她坐下,又让侍人?沏茶过?来,“若你在襄阳便成婚,孩子也不比璇儿小多少?,如今倒后悔了吗?”
后悔倒是谈不上,秦楚越的那点?愁绪很快扫光,说起正事来,“大人?所料不差,这半月来,韩主君先后寻过?江太傅,还有一些老?臣,后来还去?了王殷府上。只是王府对他避之不及,未停留多久,便被王府的人?赶了出来。哦对了,他还拿着拜帖去?了宫里,但陆太后却没见他。”
荣蓁思索道:“王殷与荀姝向来不睦,他或许是想从王殷这里寻些荀姝的把柄,再威胁荀姝翻供。”
秦楚越嗤笑一声,“可王殷先前已被连累,现下视韩主君为洪水猛兽,他或许也知道会是这个结局,却还是想试试。不过?,我还是不明白?,荀姝为何会愿意帮我们?”
荣蓁道:“一月前,荀姝的夫郎病了,病情很重?,为之诊病的郎中说怕是只有三月可活。荀姝来找我时,只说是自己助纣为虐伤了阴鸷,才?报应在她夫郎身上。这便是她反戈一击的理由吧,只是这个理由韩云锦未必能明白?。”
若真是这样的理由,摆在韩云锦面前,她也只会觉得有诈,而轻算了人?心。
恰在这时,刑部小吏来到帝卿府中禀报,直言被羁押的韩丞相声称要见摄政王一面。
秦楚越右边眼皮一跳,“韩云锦又要搞什么把戏?” 她看向荣蓁,“大人?难道真的要去?牢里看她?”
荣蓁漠然道:“人?之将死,总有几?分不甘心的,有 些话听一听倒也无妨。”
入夜时分,荣蓁披着斗篷走进刑部大牢,这里曾经?关押过?她所在乎的人?,重?走一遭,只觉恍如前世。
荣蓁让人?将韩云锦带到刑室之中,她手中戴着梏具,可避免她受伤或是寻死,除此之外,并无用刑的痕迹,刑部办事倒真是客气,但韩云锦不配这么做。在瞧见荣蓁时,韩云锦晦暗的眸色亮了一瞬,随后燃起的是浓浓的不甘心与愤懑。
第176章 心软
三司会审, 罪证确凿,无可?辩驳,韩云锦的罪名已?经定了下来, 不仅是她,就连她的一众党羽也?被拿下,但那些人很?是聪明,将许多罪推到韩云锦的身上?, 只说是被胁迫, 不得已?而为之。树倒猢狲散,这结局倒也?在意料之中。
韩云锦被人按在椅子上?, 她有些怨毒的目光紧紧钉在荣蓁的背上?,荣蓁的手抚过刑具, 打量一番, 这才?回?过头来。
韩云锦讥诮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荣蓁面?无表情道:“我对?观看鼠类垂死挣扎的丑态毫无兴趣,之所以过来,只是想听听你的嘴里还能说什么。”
韩云锦看着她抚摸刑具的手,“那些人便?是因为这些刑具招供的?”
荣蓁淡淡道:“不是, 她们是主动把你供了出来, 连刑具都没用上?。”
韩云锦嘲讽一声,“原来是受不住摄政王的威压?”
荣蓁俯视着她,平声道:“我不过在朝堂上?说了几句,给了那些人两个选择,或是主动投案,将一切罪责说个清楚,若非主谋, 则死罪可?免,亦不牵涉家眷, 家产亦可?保留部分。或是继续隐瞒,一旦查住,则加倍处刑,诛九族,籍没家产。她们大可?以抱侥幸之心,可?也?许是瞧见了你的下场,倒都做了聪明人。”
原来如此,没有人敢把荣蓁的威胁当作戏言,若能保命,自然不会选择后者。韩云锦道:“真是好手段,所以她们就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推到了我的身上?。”
荣蓁眼神?深邃,就这样看着她,没有一丝歉疚,“或许吧,那些人留在朝堂也?是祸患。景帝想要的吏治清明,我替她做了。”
韩云锦嗤笑一声,“是啊,你荣蓁一直都这么高高在上?,从我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厌恶你。不过也?是因为有你,才?让我一直未放弃争逐。当初在宫宴上?,你坐在宁华帝卿身旁,那样心安理得地接受一切馈赠。到了吏部,我是你的属下,官职不高,不得不小心经营,被迫去冯冉府里,同?样是客,可?你是她的座上?宾,而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之人。到后来,你终于跌落谷底,古来流放的罪臣有几人可?以东山再起,我以为那便?是你的结局,可?你荣蓁命好,娶了皇帝的弟弟,便?保了你一世荣华富贵,这样在旁人身上?绝无可?能之事,在你这里却一次次发生。”
韩云锦说到最后几句时,几乎咬牙切齿,荣蓁想得没错,她的确很?不甘,荣蓁并未打断她,听她继续道:“你虽在襄阳,我却知道你早晚会回?来,我一面?接受着那些官员的讨好奉承,做着众人眼中皇帝最宠信的近臣,另一面?却要日日夜夜提防着你,如履薄冰。”她被禁锢住的手挣扎着,发出响声,面?上?掩饰不下内心的仇恨,“你又有什么值得我这样做的?这些年?我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努力在朝堂经营,可?你轻而易举便?让我的努力白?费!”
外面?守着的官吏闻声进来,拔出腰间?佩剑,荣蓁挥手让人退了出去,她好歹一身武艺,还不至于惧怕一个韩云锦。
荣蓁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极其平淡的语气,“说完了?”
韩云锦的眼眸沁出血丝,荣蓁听了她这番话连个动怒的反应都没有,一如过去的每一刻,她厌恶自己视荣蓁为大敌,而那人却对?自己不屑一顾。
她口中那些过去的事,荣蓁记得没有那么清楚,却还能回?想起当年?在冯冉府上?的事,“所以,你口中的微不足道,便?是在冯冉府里经不起诱惑,抱了一个男子当场寻欢,丑态毕露,你深以为耻,连这些都抹去不敢提及,又与?我说什么呢?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至于我与?冯冉的交易,我已?经付出了自己的代价。你说的不错,娶了姬恒,于我在官途中大有助力,这一点我从不否认,可?你不也?是因为云君才?有今日?又何必如此不甘心。”
韩云锦浑身颤抖,听荣蓁道:“你寻遍了理由,却不肯承认你就是技不如人。韩丞相,愿赌服输吧。”
荣蓁缓步走了出去,韩云锦在她身后喊道:“荣蓁,你维持什么好风度,你这样置我于死地,不就是怀疑我杀了郑玉?你顺水推舟,利用我做的那些事,就不怕哪日大白?于天下?看看有没有人能接受一个弑君的权臣!”
荣蓁停下步子,那些官吏从她身旁匆匆经过,然后,她便?听不到那刺耳的声音,只有被堵住的呜声。
荣蓁曾说过,她要韩云锦生不如死,朝中已?经许久未用极刑,但最后,她却还是改变了主意,未行凌迟,将韩云锦处以腰斩之刑,公告天下,三日之后行刑。
秦楚越曾私下问过,这样真的可以消解那抹恨意吗?荣蓁不置可?否,只不过是那日陪着姬恒散步时,看着他?回?眸轻笑,或许是有身孕之故,姬恒的笑意甚是平和温暖,她望着姬恒还未显怀的腹部,为了未降世的孩子,心软了一些。
而监斩的官员,朝中有些人以为非秦楚越莫属,但荣蓁却指派了陆蕴。
囚犯临死之前可以见一见家眷,荣蓁准了,行刑两日前,韩主君带了一些吃食进去,秦楚越不放心,命牢中官吏监视着她二人的一举一动。
那官吏来报,只说两人并没有提及女儿的事,也?未说些要紧的,扯了一些旧事,最后韩主君声泪俱下离开了牢房。
或是情难自制,韩主君在府里待了一日,便?又请旨进宫去见陆太后,跪在宫门前数个时辰,或许是磨不过,宫里终于肯放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