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越慢慢道:“当初大人留着她的用意是要慢慢打击,不给她一个?痛快。可韩云锦这样的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给她留了活路呢?大人还是要以雷霆手段,尽快将她除去为好。”
荣蓁思忖片刻,道:“你将与她来往之人的底细记录在册,同时把她们往来?的细节也记下了,礼部?主持春闱,想来?徐尚书可以把这件事办好。”
正事说完,秦楚越饮了一杯,慢慢道:“从前?我?依附于大人,只想着达成自己的心愿。可现在见?大人权势在手,却依旧不好过,我?总觉得?问心有愧。”
荣蓁甚少对人诉说心事,做君王的人称孤道寡,可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一日。她不回府,姬恒竟也不在意了,府里?回信说让她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荣蓁不免想起从前?,那时她在大理寺忙碌一些,姬恒都会亲自提了食盒来?看她。时移世易,当时只道寻常的事,现在却无法触及。也对,他的心如今都在佛堂之中,替她赎罪。
明知身上有伤,不便饮酒,荣蓁还是一杯又一杯地饮了下去,“你?何须对我?有愧,我?做这一切并非是为了你?。”
秦楚越道:“与大人相处越久,越能感知大人不易。我?只希望大人不必这般自苦,若您的心在帝卿身上,便早日解开怨结。”
她何尝不想,得?到?越多,越觉得?寂寞。荣蓁一杯又一杯将酒灌下,秦楚越握住了她的手腕,“大人,我?送您回府吧。”
荣蓁将她拂开,站起身来?,“我?去歇下了,你?也早些回去。”
秦楚越看着她的背影,明明无比寥落,可却依旧挺直,仿佛不让任何人看出她的脆弱。
秦楚越从官邸中走出,坐上了马车,而她离去之后,停在街角的一辆马车慢慢驶来?,停在官邸门前?。过了一会儿,从马车中走下一个?男子,扶着另一年轻男子步下,那人披着斗篷,黑夜之中挡去了面容。
夜色深浓,廊中的灯笼在风中轻晃,轩窗半开,荣蓁靠在书房窗边的软榻上,她以手支额,眼前?朦胧,却毫无睡意。
陆嘉主仆二人被人引着,行走在路上,方才他凭宫中令牌进到?官邸中来?,可到 ?了此处,他踯躅不前?。
邱霜在旁道:“主子若是迟疑,那咱们便回去吧。”
“不。”他既下了决心,又怎么能临阵脱逃。
侍从将陆嘉领到?书房外,“大人刚进去有一刻,贵人稍等,小的去通传一声。”
没多久那侍从便从书房里?走出,请他进去。陆嘉回首,从邱霜手中取过药箱,“你?在这儿等我?。”
他步上台阶,轻轻推门,进去之后下意识便看向书案前?,荣蓁却不在,回身望去,却见?荣蓁斜靠在软榻上,漠然地看着他。
她是醉了,可还没有不省人事,荣蓁看着眼前?男子慢慢走近,看着他面上神?情转为惊愕,“大人饮了酒?”
陆嘉站在她身前?,轻声道:“大人的伤可是好了?”
荣蓁只望着他,并不说话,陆嘉不知她此刻是否清醒,但他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么能私自出宫来?,来?到?大臣的官邸中,孤男寡女独处一室。
见?荣蓁不回答他,陆嘉大起胆子,坐了下来?,将药箱放到?一旁,“大人为我?受伤,我?于心不安,惦念大人的伤情,这才来?此。不如我?为大人换药吧?”
他说完,见?荣蓁没有拒绝,将药箱打开,又把手伸向荣蓁的衣袖,她今日着了玄色外衫,陆嘉将她衣袖掀起,才发觉伤口处的血已经渗了出来?,一边忙着,一边道:“大人怎么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荣蓁木然地任陆嘉换着药,从他踏入书房那刻起,荣蓁便认出他来?。她在这样的夜里?伤了心,无论?是谁,她都不在意,总之不会是她所等的人。明明是自己不愿回府,却还是盼着那人来?寻她。世人皆是如此矛盾,连她也不能免俗。
陆嘉小心替她换药,药粉撒出一些,他低头?在伤口处轻轻吹拂,用?细布将伤口包扎好。
他做完一切,刚要直起身,却见?荣蓁抬眸看着他,她的眼神?专注,少了白日里?的冷淡,陆嘉心头?微跳,腿上一软,整个?人不自主地伏‖在了荣蓁身前?。
同一夜空之下,帝卿府正殿里?灯火通明,恩生送了郎中出来?,郎中道:“殿下近来?劳累,又心有郁结,这才起热病倒。饮下汤药之后,好好歇歇,等热退了,再慢慢将养着。”
恩生忧心道:“见?殿下病着,我?恨不得?以身相替。劳烦郎中了。”
恩生将郎中送出殿外,又着一旁的侍人道:“殿下清醒之时还差我?去官邸一趟,给大人送些东西,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起了热,明日一早便提醒我?一声。”
那侍人连忙应下,恩生叹息一声,进了殿去。
第159章 逆鳞
姬恒热势三更才退, 恩生替他拭着汗,见他沉沉睡着,又?担心不已。好?在郎中?看过, 说他太过疲累,还是多多休养为?宜。
恩生忙碌一夜,只睡了?一个?时辰,天色刚亮, 他惦记着姬恒的?嘱托, 起身去了?官邸。
官邸中?的?下人是认得恩生的?,不敢阻拦, 由他进去,恩生问了?几句, “大人歇在此处, 可还缺些什么?若你现在不知,便好?好?记下来,白日里去帝卿府寻我便是。”
下人连忙点头?,带恩生来到书?房外, 有些怔然, “你们便是这么服侍的?吗?大人平时在朝中?忙碌,怎么到了?官邸还歇在书?房?”
那人嗫嚅道:“大人的?事,小的?不敢多嘴。”
恩生本是打算将衣物送到便走,可听?下人这么说,只好?亲自去看看。
恩生叩了?叩门,可等了?一会儿,里面毫无动静, 他轻轻推门,只见荣蓁躺在软榻上正睡着, 身上也只盖了?一件外衫。矮桌旁的?软枕掉落在地,恩生步上前?去,将那软枕捡起,可脚边一物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定定地瞧着,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俯身将那物件捡起,卷握在手中?。恩生心头?猛跳,可这却不是惊喜。
恩生的?视线又?落在荣蓁身上,震惊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人声,是秦楚越的?声音,只听?她问道:“荣大人可起身了??”
恩生将东西收进袖中?,再未停留,从门中?步了?出去,秦楚越回过头?来,见恩生面无表情从书?房中?出来,她惦记着荣蓁与姬恒的?事,拦住了?恩生的?路,“怎么来得这样早?”
恩生心绪不宁,只冷声掩盖内心不安,“是我家殿下让我送些衣物过来,这便走。”
秦楚越挥手让那下人离开,温声道:“你平素常在帝卿身边侍候,总不能就这样见他和荣大人冷着,一会儿回了?府便告诉帝卿一声,就说荣大人在官邸难以?安枕,一日三餐都不能按时用下。”
秦楚越这话本是好?意,可听?在恩生耳边却分外讽刺,“怕是不必了?,我看大人在官邸这日子过得倒是不错。只怕早已经想不起我家帝卿是何模样了??”
秦楚越不解,皱着眉看他,可恩生不想再同她多言,作势便要走,秦楚越往四周看了?一眼,伸手把恩生扯到一旁连廊中?,恩生低呼一声,“做什么拉拉扯扯?”
秦楚越盯着他,“你既然一早便来帝卿府,那必定是你家帝卿对?荣大人惦念得紧。我让你扯些谎也是为?了?她二人早日和好?,你怎么倒不领情。”
恩生面带薄怒,“你倒反来怪我?荣大人如今可不缺人侍候,这日子好?不快活。可怜我家帝卿还病着。”
秦楚越听?他意有所指,忙道:“你这可就说岔了?,荣大人虽忙碌,却还没有那些心思。”
恩生眼眶微红,“我都已经亲眼瞧见,你还来骗我?倒是不必了?,我只当?今日从未来过。更替我家帝卿觉得委屈。”
秦楚越心道:难道昨夜离开之后,还有什么事发生?
秦楚越轻声道:“有什么事你只管说与我,我待大人之心天地可鉴,更是盼着大人府中?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