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陆嘉不知的是,那日荣蓁回到?官署之?后,因为公务,罕见地训斥了几个下属。她这些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连秦楚越也感叹她的无名怒火。
邱霜不敢去想,只道:“主子,您是不要命了吗?”
陆嘉羞愧难当,“别说了。”
邱霜设身处地为他着想,“若是荣大人真的对?主子有意,这条路倒也不是不行。一旦荣大人坐上皇位,她因着这几分情意,总要好生安置主子的。”
邱霜越想越觉此计甚妙,“只是主子您若真的下定了决心?,便要想法子惑住荣大人。皇上毕竟不是您的亲生骨肉,等她长大了,知道自己的身世,与您也不会是一条心?。”
何止这些,陆嘉心?头有更怕的事,他必须牢牢把握住荣蓁,只是她那样的身份,若想取用男子,自有数不清的人被?献上来,不乏俊秀男儿,何况她身边还有个绝世风华的宁华帝卿。
陆嘉陷入沉思,可不多时,外面宫人便来报,说德君在宫里不停叫嚷,还说要杀了他。
陆嘉匆匆去往兴庆宫,江鄢披头散发,只着了中衣,持着 剑在殿里挥动,瞧见了他,江鄢情绪更是不能自控,“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孩儿,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陆嘉皱了皱眉,邱霜指挥身后跟来的禁卫将江鄢钳制住,江鄢哪里还顾及什么身份体统,破口骂道:“你们这些人怎么敢近我?的身,滚开,陆嘉,你不得?好死,早晚有一天,我?要取你的人头为我?的孩儿陪葬!你害了我?的孩儿,你也无儿无女,定不得?善终!”
回临华殿的路上,陆嘉坐着御辇,江鄢的诅咒在他耳边回响。起初他只是被?迫让江鄢早产,可如今被?局势推动着,他绝不能在宫里留下江鄢这样的隐患。原来杀人,也不是自己想停便能停的。
陆嘉唤住邱霜,“你让人传话到?宫外,说予想见母亲一面。”
既然?有秘药可使人早产而不被?察觉,必然?也会有药让人真正癫狂,无声无息,到?那时,一切后果?皆是狂症发作而致。
第157章 燃起
如今天气?渐热, 殡宫之中以寒冰保存大行皇帝遗体,这陵寝修建耗时日?久,荣蓁没了耐心, 只令工匠七日?之内完成,一切从简。
朝堂之上,对?大行皇帝的谥号起了争议,韩云锦直冲着徐尚书言道:“礼部呈上的几个谥号都不妥, 大行皇帝刚亲政之时, 边关战事便传来捷报,这是?大行皇帝的功绩。以‘宣’, 以‘献’,无论哪一个都比徐大人提的‘灵’和‘哀’要?好些。”
若韩云锦不提边关战事还好, 一提起来, 便让荣蓁记起新仇旧恨,她慢慢沉了脸色,道:“恭仁短折曰哀,徐尚书所提并无不妥, 大行皇帝谥号便以‘哀’字来定, 称孝哀皇帝,如何?”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气?氛有些微妙,即便陆嘉是?后宫之人,听得此言也有些诧异,这诧异不因?旁人,只因?荣蓁。
恭仁短折曰哀, 可德之不建亦曰哀。陆嘉也是?在此刻才明白,这并不只是?荣蓁与?韩云锦之间对?权力的争斗, 荣蓁对?明贤是?存了厌恶之心的。
韩云锦自然是?反对?,荣蓁又道:“大周列代君王,皆奉行孝悌之义。先?帝功绩甚伟,也仅以‘景’为谥。你我皆历经三朝,也曾在先?帝朝共同为官,难道韩大人是?要?大行皇帝的谥号盖过先?帝才能满意?”
这罪名若是?硬按下?来,可算得上是?大不敬之罪,韩云锦涨红了脸,“本?官何曾有此意?”
荣蓁淡淡道:“既然韩大人无此意,那便是?赞同我方才提议了。既如此,便交由礼部去办吧。”
哀帝丧仪,一切简办,韩云锦再有不满,也是?有心无力。
历代修建皇陵的工匠总不能善终,或死或残,以防止帝陵的秘密泄露出去。而荣蓁特意吩咐了下?来,待丧仪完成,便放那些工匠归家,不可有杀戮。
秦楚越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荣蓁面无表情道:“哀帝陵寝被盗与?否,与?你我何干?”
明贤罪孽本?就深重,谋害忠臣良将,逼死手足至亲,这样?的人,又怎么能让那些无辜的生命为她陪葬呢。
天刚入夏,便落了一场雨,荣蓁亲自去了大理寺官署一趟,大理寺卿严寰撑伞来迎,如今朝中荣蓁掌权,多的是?人想要?攀附,而对?严寰而言,荣蓁从前做过大理寺少卿,同她说起话来也不免亲厚几分。
严寰恭谨道:“天正阴沉着,大人若是?有事召卑职过去便是?,何必辛苦走一趟。”
荣蓁坐了下?来,淡淡道:“只是?走一遭,算不得辛苦。不过眼下?倒有一件事,要?辛苦严大人了。”
严寰闻弦音而知雅意,忙道:“大人有事只管吩咐。”
荣蓁直接点明,“本?官要?让大理寺重审一个十五年前的案子。”
严寰愣了愣,“大人所指的是??”
“襄帝朝时,吏部尚书颜世岚之案。”
当那些尘封的卷宗再次呈现在荣蓁面前时,她的手在上面抚过,从前她在大理寺时不止一次幻想过为颜案平反的情景,可眼前纸张昏黄,岁月悄然而逝,这一等竟是?十几年。
回去的路上,荣蓁坐在马车之中,只觉一切荒唐可笑,莫说颜案的确错判重判,即便颜世岚真的有罪,凭她如今的权势,颠倒黑白也不算什么难事。从前她一心祈求姬琬可以下?恩旨为颜家平反,可那时姬琬为难,她亦无力更改,直到?今日?掌权之人换成她,才能完成这夙愿。
荣蓁看着自己的手,若说之前的谋划是?为了给郑玉报仇,也只有从此刻开始,她是?真的让手中的权力为自己做事。
而严寰却也提醒一句,“若要?重审颜案,必得皇帝敕令,如今新帝尚幼,无法下?令,朝中由您摄政,自然也可以决定,但这敕令上要?有玺印。”
陆嘉身为太后,垂帘听政,玉玺也由他保管。荣蓁入宫时雨也停了,只是?她来得不巧,临华殿的人回道:“太后今日?淋了雨,如今正在沐浴更衣,只怕荣大人要?等上一会儿。”
荣蓁在前殿等候,而偏殿里?,陆嘉自汤池中步出,宫人替他披上寝衣,邱霜用布巾擦拭着他的长发,“姜汤已经熬好,主子无论如何也要?喝上一碗,免得落下?病来。”
宫人赶来通传一声,说荣大人在前殿等候,有事要?找太后。
陆嘉怔然之后,又有些不知所措,怕荣蓁久等,连忙让宫人服侍他更衣,又让邱霜先?过去回复一声,“只怕回话的宫人没些分寸,你先?去紫宸殿一趟,就说只一盏茶的功夫,予便过去。”
邱霜上前在陆嘉身边耳语几句,陆嘉望了他一眼,“别胡说。”
等邱霜走后,外面宫人将衣衫与?发冠呈了进来,陆嘉往他们手中瞥了一眼,自从做了太后,他一直服玄色,虽不失尊贵,但于他而言,着玄色难免老成持重了些。
陆嘉随口说了句,“再去寻个浅些的……”他话未说完,便觉自己这心思太过刻意了些,要?是?荣蓁等烦了,只怕他穿得花团锦簇也难讨他欢心。
陆嘉摇了摇头,自从那日?之后,他总难免多想,连一件衣服也在意起来。
他话说一半,那宫人抬头问了句,“太后想要?什么?”
这声音有些熟悉,陆嘉回视过去,可触及的却是一双含了滔天恨意的眼神,陆嘉心头一颤,还来不及反应,那人已然上前,从袖中掏出匕首横在他脖子上。
这突然的变故只将满殿的宫人吓住,几人想上前制止,可那双匕首在陆嘉修长的脖颈上压下?血痕来,陆嘉颤声道:“都别过来。”
他不敢乱动,却不得不想法子与?身旁人周旋,“江鄢,你若杀了我,自己也是?死路难逃。”
江鄢闻言笑出声来,“难道不杀你,我便能活吗?你让太医送来的汤药,可是?奔着取我性?命的。只可惜了我宫里的那只猫儿,发狂至死。不然,我还真的就这么无声无息,不明不白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