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接掠过?叙旧环节, 吐槽道:“要不是怕累及奉山县, 我才懒得跟那些人掰扯。一句话?翻来覆去地暗示,就是不肯明说, 我长十只?耳朵也听不过?来。”
安蕴秀一边给?他添茶, 一边道:“还是当心点,这回的对手路数挺准的。”
“我这一路都在听人说安大人手段长进了、不容小觑了, 你总不至于让我死?在这儿吧?”
安蕴秀:“……”
自从得到消息,安蕴秀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一边忙碌着职责不给?洪继昌挑到错处, 另一边则是着力?应对袭来的两支箭。见洪家似乎有提拔田鹏程的意思, 她便将计就计,借职责之便为田鹏程争取福利, 也是在与新对手拉锯试探底线。
田鹏程一边喝水一边嫌弃:“你们清高,你们坐在幕后下棋, 拿我当棋子儿使。”
“田兄消消气,不是有意的。”
安蕴秀坐下与之对谈:“毕竟对方堪堪出手试锋,我怎么着也得试探着来。”
她自是清楚洪家有意策反自己的亲信,妄图瓦解己方。也知道了奉山县人坚定拥护的态度,田鹏程即便在只?身面对洪继昌时?,也分毫没有表现?出一丝对她不利的言行或态度。
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面对对方送上?门来的好处,她的选择依旧是收下,所以才将计就计为田鹏程争取。只?不过?在他看来,自己这番举动像是没把他当自己人似的。
田鹏程原本梗着脖子闹别扭,听她好声好气地解释,不知不觉间也没了脾气:“那你替我捞好处,不会给?自己招来麻烦吗?”
“洪家先传递出提拔你的意思,我这不过?是顺从长官心意。”
安蕴秀浑不在意:“而且我已经替梅成新觉他们争取过?了,给?我点时?间,高低也得给?阙香捞个官儿当当。”
听到这话?,田鹏程才算松了口气:“那你试探出什?么了?”
“这个嘛……”
安蕴秀眯了眯眼,回想一圈后得出结论:“不能说那位没手段,但人心是复杂的,他显然想得简单了。”
就比如,幕后之人想不到威逼利诱对奉山县来说都不管用,同甘共苦的情谊使得他们认准了安蕴秀这个人;也想不到徐知府没有拒绝也没有照做,而是选择了第三条路,悄悄把信送到了自己这里?。
如今与那位对手的交锋似乎处于微妙的平衡状态,安蕴秀思考许久,觉得两支箭一起?折断似乎太过?猖狂,先保住奉山县,徐知府的这支箭倒是可以让它再飞一会儿。
一来麻痹幕后之人,二?来留徐开荣条命在,毕竟亲手了结仇敌才算痛快。
“徐知府正四处奔走着救徐开荣呢,我们别插手,他大概年?后就能释放。”
安蕴秀正这般说着,门外忽然多了两道人影。她听到杨新觉乐滋滋的声音:“没事没事,蕴林就在屋子里?呢。”
“不打扰不打扰,他问起?你好几次,一直挂念着呢。”
杨新觉热情地招呼着,闪身避让后,江抒怀的身影显现?出来。
安蕴秀两眼一黑。
虽然自己确实提过?江抒怀几次,也确实有意冰释前嫌,但当初闹掰的理由之一,似乎就是自己对于到手的仇敌把柄不屑一顾,放了仇敌一条生路?
眼下时?隔多年?头一次见面,竟又是当初的景象重演。江抒怀神色淡淡,安蕴秀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尴了个大尬。
“你下回进来敲门!”
她朝杨新觉低喝,说完又觉得似乎有歧义,连忙补充道:“……我不是说你。”
江抒怀摇头示意无妨,也不知是对这句话?表态,还是为她这多年?未变的处事方式。
安蕴秀无语望天,轻咳了一声:“江兄,借一步说话?吧。”
杨新觉眨了眨眼,原还不明白蕴林为什?么神情不大自然,方才那尴尬的氛围又是怎么回事,扭头一看堂中还有个田鹏程,二?人大眼瞪小眼,他忽然有点理解这种半生不熟的人际关系了。
“咳,是奉山县的田大人吧?”
“啊对,您是在推行税事的杨大人?”
“是是是,久仰大名。”
“不敢不敢,您才是同年?中的佼佼者……”
另一边,安蕴秀与江抒怀一前一后出来,到了花园后,江抒怀率先开口:“多年?未见,这句恭贺似乎迟了,但还是要说的,恭喜。”
“……谢谢。”
直到亲眼看到,安蕴秀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都说江抒怀变了。明明是高升,他却像壮志难酬郁结于心,全然找不出当初俊逸出尘的年?轻仕子模样。
“冒昧打扰了。”
江抒怀没有理会安蕴秀的拘谨,自顾自道:“这些年?我想了很多,我好像总比别人慢一拍,看似办成了事,可风云突变间早已有了新局势,只?有我仍固步自封。”
明知道洪家不是好人,总还天真?地想堂堂正正地打败他们,为了这份名正言顺,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延误多少时?机。
这做法倒是光明磊落,但安蕴秀也说不出究竟妥不妥当。
“其实我很佩服你,出身不高,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能为之努力?。我这种出身书香门第的人,即便没有权势加身,本身也占了大便宜。”
桌子上?摆着酒,江抒怀也不客气,伸手便拿过?来倒了两杯。安蕴秀说自己戒酒,他也不勉强,只?一杯一杯地接着灌自己,似乎要待不省人事,某些压抑许久的话?才能说得出口。
“当初你高中会元,我很是不服气,觉得你抢走了我的囊中之物。面上?虽不睬你,心里?却把你当成劲敌,事事与你对标,不肯落下一处。”
“后来我高中状元,你屈居探花,我很高兴,觉得自己的努力?总算见了成效,却刻意忽略了你四面楚歌的处境。及至你前往奉山县,我穿着状元襕衫打马游街,看着身侧空落落的位子,才逐渐察觉出些异样滋味。”
“如今看来,你还是那个光芒万丈的魁首,是我输了。”
“……倒也不至于这样说。”
安蕴秀汗颜,真?要比学识,当初的自己必然比不过?江抒怀,她甚至觉得探花名头都是乘了东风的,输给?江抒怀完全没有不服。
至于别的,安蕴秀在洪家的压力?下高中会元,令江抒怀萌生战意去摘状元头衔;江抒怀在小巷中教授学生,也让安蕴秀意识到脚踏实地才有出路。二?人都曾在迷茫时?给?予过?对方指点,本就没有谁输谁赢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