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宿凌瞧了片刻,放下纸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过赴京赶考的举人们自然是没有文辞差的,想要脱颖而出,或策论切实可行,或见解独辟蹊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安解元觉得,会试场上,哪个最为稳妥?”

安蕴秀手指微顿,并未接话。

“你知道去临州府的那位洪大人是谁吗?”

宿凌似乎也没有指望着她的回答,自顾自便说了下去:“吏部侍郎洪继隆,乃洪太师幺子,过手的事务就是官员的升迁调任。你要入仕为官,还得在他手底下过活。”

“所以投靠你才是明智的选择,阁下是想说这个吗?”

安蕴秀缓缓抬眸,唇畔带笑,语气却很锋利:“说白了,我面对洪氏一族时艰难,之于您亦是一枚棋子罢了,阁下凭什么觉得,我会乐意从一个执棋人手中跳到另一个手上?”

她这几日无论是跟燕舜斗嘴还是在这位面前装鹌鹑,无非是识趣保命,再尽最大可能探得些消息。及至眼下,面前这人想要拉拢自己的心思已经不加掩饰,自己似乎终于有了与他谈判的些微资格。

宿凌并未急着反驳,只等她说完才来了一句:“你是否想过,你的答卷会被送到仇敌之手,由他评判高下?即便你侥幸入仕为官,今后的仕途也尽数掌握在仇敌之手?若是为了功名前途,你会写下为仇敌歌功颂德的文章吗?”

“若是借了仇敌的势才得以高升,那如何算是自立,又该如何与之抗衡?”

宿凌的声音再度缓了下去,似在引诱:“我确实是想要招揽你,可对于你,也并非全无益处。”

益处?

种种理由好似真在切实为她考虑,安蕴秀恍惚一瞬,强迫自己定神,心中一道声音愈发清晰:她不可能任由自己被旁人利用。

“对我的好处,便是让燕舜在众多学子面前恭维我,把我推上风口浪尖不得不投靠您?还是说利用我替您冲锋陷阵之余,心情好时赏我个一官半职?”

安蕴秀很快便恢复了冷静,皮笑肉不笑道:“这种打着为旁人好的由头便利自己的事,阁下还是省省吧。”

她当初在离山家时纠结多日,自然想过这些问题,决定进京便已是下定了决心。洪家势大,朝堂却绝非他家的一言堂,内阁尚在,幼帝亦有辅政大臣,朝堂上顶多是互相对峙的情形,自己未必不能出头,反倒是早早地站队一个不明底细之人才是死路一条。

像面前这位巴巴地凑上来亲自招揽的,以她以往认知来看,不像是幕后大佬,倒挺像上蹿下跳的炮灰。

安蕴秀对着他假笑一瞬,眼眸轻抬,意气尽显,言谈间多有张狂之意:“待我身居高位,追杀还是反杀,自然要有我三分断决。”

“……”

马车内一时寂静,宿凌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知道这第一回合的谈判,是自己败了。

而安蕴林……

他抬眸看了看面前惯常温雅无言、一开口却尽是锋芒之人,心道,也着实跟他想的不一样。

“马上要到除夕了。”宿凌忽然来了这么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似乎是为了印证这话,他话音刚落,天空便骤然亮起成片的烟花。在一边目瞪口呆插不上话的燕舜也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对对对,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

“解元郎君?赏个脸,一起吃顿年夜饭呗?”

燕舜连忙上去打圆场,对这等能将主子怼得说不出话的人敬佩万分。而且安蕴林这人挺有意思的,单凭喝仇家施的粥这事,莫说主子,连他自己都有些欣赏了。

“你连徐知府施的粥都能喝得下去,没道理因着这么点事跟我们置气啊。”燕舜嘀咕道,“说起这事,我原以为你们读书人成天念叨着什么折腰,什么风骨,宁愿饿死也不肯吃呢。”

安蕴秀并未开口接话,反倒是宿凌瞥了她一眼,似乎有些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骨气,也非是细枝末节,无谓之争。”

第7章进京离散

事情没谈拢,三人之间便保持着诡异的平和。安蕴秀到异世的第一个春节,便是对着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吃了顿尴尬的饭,在马车上蜷缩着过了。

时间一晃而过,小半月后三人便到了都城。晋国都城繁华一如往昔,周遭街市吃用之物琳琅满目。安蕴秀坐在马车前,面前展开着一张京都舆图,正对着图上与现实一一辨认。

一路上多是燕舜驾车,进京以后他说不方便露面,这才换了她。安蕴秀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对这二人的警惕性又提高了一层: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到了京城不方便露面?

真是烦死了,不方便就少出来嚯嚯人,这见不得人的程度比之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就这还妄图说服自己为他们所用?

她满心讨厌,将马车驶进小巷后随便找了个理由:“我出去一趟,买些纸墨来。”

“等等。”

很难得,这次竟然是那位金尊玉贵的主子开的口。安蕴秀挑了挑眉,靠在马车边上等着看他要说什么。

“此去往北,有一家山溪茶庄。”清冽的男声依旧不紧不慢,“替我买些梅山雪岭茶来。”

“……”

安蕴秀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人哪怕是开口警告自己不要偷偷跑掉,她都不会这么无语。

“要雨前的上品,不要老叶。若是没有的话,可用清剡溪茗来替,若……”

“知道了。”安蕴秀打断他的话,心道你交代得再多再细也没用,反正我压根没记也不会真去买。随即嘀咕道,“真是龟毛。”

“……”宿凌以为自己听错了。

想他出身名门,吃穿用度自然考究。况且这般行为举止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称赞一声端方自持,怎么到安蕴林口中就成了……龟毛?

他以前不是只怼燕舜的吗?

宿凌看向燕舜:“他说什么?”

那边燕舜正在憋笑,闻言立刻严肃地摇了摇头:“没听清。”

“咳,那什么,我去问问他到底说了什么。”燕舜感觉自己快憋不住了,转身就要往外走,“跟主子回话声音怎么能这么小呢,跟没吃饭一样,我得去问问他。”

安蕴秀眼睁睁地看着车门被打开,随即燕舜跳下来,无声地捧腹大笑,面色夸张,举止滑稽。

“你厉害,主子父母都没这么说过他。”燕舜给她竖起了大拇指,悄声道,“其实我也觉得他假正经,就很装,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