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京城来,没听说过京都?霸王严小郎?”
他这位表兄可是远近闻名的混世魔王,边疆守军青州知府什么的只要进过京就绝对听说过,自然也能看在表兄和舅舅的份儿上来救自己?。
安蕴秀认真地想?了一圈:“没有。”
吴季同噎了一下,嘀咕道:“没遇见他算你运气好。”
“他名声?那么响亮,那你呢?”安蕴秀瞥了一眼自己?被扒得乱七八糟的包裹,马甲已岌岌可危,回过头来调侃道,“你莫非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那为何不?直接亮出来震住他们?”
吴季同气急败坏:“都?说了我不?能暴露身份!”
“……行吧。”
你不?能暴露,那就只能我暴露了。
这边,地头蛇扒拉出了一个层层包裹的锦盒,问?道:“这是啥?”
身边狗头军师勉强识得几个字,立马凑上前去看,一群粗犷大汉竖着?耳朵听他道:“这是个什么……告身。”
“天?佑三年,什么试,什么风……三个月,哎,什么知县。”
“大晋天?佑三年四月十五,策试天?下贡士。临州安蕴林辩才无?碍,高节清风,列第一甲第三名,赐进士及第,授索州奉山县知县之职,即刻出发,三月到任,不?得有误。”
安蕴秀朗声?复述一边,瞧着?众人依旧不?明所以的呆滞模样,笑眯眯解释道:“意思就是,我就是你们的新?知县。”
“……”
“……”
百姓对于官员到底心存敬畏,这群草寇也不?算穷凶极恶之徒,连那位大当家都?直言只谋财不?害命,何况底下这些人。故而一听她亮明身份,当场就傻眼了,还有几个惊疑不?定,似乎想?当场来个叩拜大礼。
吴季同也愣住了,他很?想?咆哮一声?让你装让你装,早点亮明身份还用受这罪?可那位大当家尚未动作,他张了张口,硬生生把咆哮憋回去了,生怕再出什么变故。
安蕴秀越过神?态各异的众人望向那位大当家,坦荡地迎上他的打?量。
“哟,原来是小大人啊。”
青年瞬间换了神?色,语气轻佻。上前几步一巴掌拍在摆渡小弟的头上:“这可是咱们奉山县的新?知县,让你有眼不?识泰山!瞧瞧,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吧。”
小弟捂着?脑袋委屈去了,他则从狗头军师手中夺过告身,笑嘻嘻地双手奉上:“小的们有眼无?珠,冲撞了小大人,您别一般见识?”
安蕴秀垂眸看看呈到眼前的文书,又瞧瞧变脸变得迅速的地头蛇,偏头笑了下。他问?得客气,可但?凡自己?表露出不?依不?饶的架势,怕是不?会活着?走出去。
这群人中,也就这个大当家像是个会铤而走险的。
“不?知者无?罪,我也不?欲多加追究。你只需帮我办一件事,这事便了了。”
安蕴秀理了理自己?的装束:“我初来奉山,万事都?还陌生得紧。你既生长在奉山,便劳烦带我四处转转,熟悉一下此地风貌。”
“这算什么事儿,您有令我哪敢不?从呢?”
地头蛇满口答应,心道正愁没个机会探探这新?官虚实?。他将众人撇下,笑嘻嘻地上前给人引路。安蕴秀随他出去,顺口问?道:“阁下怎么称呼?”
“梅成。”他道,随即又问?,“小大人您贵姓?”
“姓安。”
“嚯,这个字不?错……”
二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出了山寨后一一看过田垄江岸等地,又听梅成粗略地介绍了下奉山县的现状。
越看,安蕴秀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奉山县人口虽少却也到了七千,眼下却看不?到半分生动,与她预想?中的边陲之地民风剽悍、乡绅富户嚣张跋扈完全?不?一样。入眼景象只有贫穷与麻木,仿佛一潭掀不?起?风浪的死水。
“我们这儿离大渊近,即便没起?战事,小打?小闹也不?是我们受得起?的。”
辛苦种植的庄稼不?是未成熟便被毁坏、就是成熟了再被夺走,年年入不?敷出,填饱肚子都?难,更何况还有赋税。有些能耐的早早搬离了此地,留下他们这些没本事的,只能被大山大江、匪徒草寇困囿在此。
梅成说得满不?在乎,说完后却又饶有兴味地看向她:“不?知小大人有没有什么良策,能解决这些问?题?”
“纸上得来终觉浅,真要动手治理,你们当地人的意见应是更妥帖。”安蕴秀不?动声?色地打?太极,目光亦带探究,“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好想?法?”
“那当然得看您的了,县官高瞻远瞩,才能领好这个头嘛。”梅成笑嘻嘻道,意有所指。
安蕴秀笑了下,点头表示同意:“那如果我需要你的帮助呢?”
“当然是领命供您差遣呗。”
“很?好。”安蕴秀神?色忽然认真,“我现在就有一件事需要你。”
她伸手,将文书再度拿了出来:“新?官上任须得置换文书拜访长官,我初来乍到,便由你代为走一趟,向索州知府禀明这边的情况,还有”
“奉山县未来治理的军令状。”
梅成一字一句听得分明,脸上笑容一僵。
他不?知道新?官上任是否有军令状这个环节,可如此重?任交由一个草寇去办,足以让他反应过来这军令状不?是给知府立的,而是给自己?的承诺。
“你的山门简陋,朝不?保夕,想?来并非长居于此,而是隔段时间就要迁走。这附近应当有你不?能匹敌的势力,或是官员守军已经对你动手了,或者,是旁的大匪帮。”
安蕴秀细数自己?一路的观察所得:“你的手下稀零散乱,除却老弱病残,身强力壮的也仅是有一把力气,没有大杀四方的胆魄,想?来是普通农户。你应当清楚,对他们而言,落草为寇绝非逍遥途,他们真正希望的是安稳的生活。”
青年脚尖碾着?几块小石子,看似百无?聊赖,却不?知何时收起?了轻佻的笑。
“我一路走来,只见田野荒芜,人烟稀少,又见身强力壮的农户竟然在你这里,我便知道,这不?是你们的问?题。”
“同样,你也非穷凶极恶之徒,而是带领他们求生的义?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