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殿中已无闲杂人等。阙香自后?殿走出来,都?没顾上给皇帝行礼,一来便直直上前给了安蕴秀一个?拥抱。
方才在殿后?,她什么都?听?到了,寥寥数语,原先怎么都?想象不出来的艰难情景就这?么生动地?浮现在眼前。阙香眼眶湿润,好在如今千帆尽过,自己也终于能毫无顾忌地?叫她一声姐姐。
安蕴秀抬手,轻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一方大殿两对姐妹,就这?么各自低声诉说与?安抚。
打断她们温情的是一封军报,这?几日宿凌那边动静很大,接二?连三地?有军情。安蕴秀抬手去接,阙香也借机休整情绪,变回那个?端庄得体的皇后?,转而吩咐宫人去薛成弘府上走一趟。
洪家的事该怎么清算就怎么清算,但?是之于被家族轮番利用?的洪云韶,却不必被他们的罪行连累。
另一边,两位太后?久别重逢的感伤也告一段落,晋太后?一边拭泪,一边说了自己之后?的打算:“我准备去守皇陵。”
渊太后?恍惚一瞬。
妹妹嫁的是自己的心上人,是为自己守着这?里的一切,甚至因为自己,她连和大晋先帝日久生情的可?能都?碾灭了。如今,难道还要因为这?些,继续去守那个?冷冰冰的皇陵?
她一时间不知从何开口,只有满心的愧疚。
“姐姐别挂心,人来人往终是过客,或许是今生的缘分只够走一程路,我于此?,并无执念。”
晋太后?执着姐姐的手,笑得释然:“只是今生既然还活着,就得把剩下的路好好走完。”
渊太后?想起了海文柏,他与?妹妹没有再见过面?,但?是沧海帮的商队遍布大江南北,总有一匹布料几经辗转进了宫,被手巧的绣娘制成衣裳,穿在了晋太后?身上。
可?如今……
渊太后?不自觉地?看向上首的宿岑,朝臣退下后?,殿中只有宿岑并几个?重臣,对着自己带来的那个?匣子仔细研究。发落洪家,必是经过宿岑的授意,那么妹妹的去留呢?她宁愿奉献一生,但?在这?位逐渐长?成的大晋帝王眼中,又算何种行径?
“太后?不必去守皇陵。”
未曾想到,宿岑竟在百忙之中回了一句,道:“故居或是宫廷,抑或其?他,任太后?去留。”
“那就是去大渊也可?以了?”
渊太后?望着这?个?昔日爱人的儿子,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情绪,只目光犀利地?追问:“你何以说出这?句话?”
宿岑放下了手中在做的事。
他从记事起,就是晋太后?在养育他。生病了是她在床前悉心照顾,就连平时吃饭睡觉这?些琐事,她都?亲力亲为。
在逐渐了解局势后?,他也曾对晋太后?有抗拒隔阂,但?她眸中的慈爱不是作假,多年?的悉心照料不是作假,宿岑知道,她也是被家族所?迫。
“就凭,她为朕取了这?个?名字。”
咿呀学语时,宿岑被晋太后?抱在膝头,翻过一本本歌功颂德的古籍,从中找出最具美好祝愿意味的词眼。
长?大些后?,博学大儒成为了宿岑的老师,他学会的第一个?字就是自己的名字。老先生解文说字,细细为他讲解了岑之一字,究竟有何蕴意。
岑,小而高的山。
……
安蕴秀听?完了那边的对话,专心致志地?看起了军报。
内容不多,大意是腾蛟军参与?了进来,而宿凌也确实有两把刷子。但?更重要的是,梅成习得了荒山茶造势的精髓,经过奉山县时领了一支熟悉当地?地?势的民兵,在战中出了大力。又因为安知县的妹妹、当今的皇后?是从此?地?走出去的,奉山县借机改名为“凤山县”,使得人心激昂,备受鼓舞。
安蕴秀忍不住轻笑,想起如今身在凤山县的江抒怀和时逢君,俩人都?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性子,如今能同意这?么个?方案,也是转性了。
而在此?时,皇后?派出去的人也回来了。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洪云韶似乎也对才子这?个?身份祛魅了。宫人到了薛府,就见薛夫人半点惊讶也无,拿出了早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末了还礼仪周全地?送她们出来。宫人们一番行动顺畅无比,便早早地?回来复命了。
她们的回禀并未避讳,听?到这?个?消息时,安蕴秀的目光正好停留在密信中的“凤山”二?字上。
洪家的儿郎不做评判,但?女儿们确实没有摧眉折腰过。凤舞九天,马踏八方,除了凤位还有凤山,她们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第92章女宰执【正文完】
朝局势力洗牌, 往往只在一夕之间。
由于渊太后的证据,先帝英年早逝的真正缘由也浮出水面,众人这才得知洪太师确实有过弑君夺位的想法。只是弑完君后, 又跳出了个璃王, 两个竞争者亦敌亦友互不退让,由得小皇帝在夹缝中逐渐长成参天大?树。
时过境迁, 这些往事也随着一代人的谢幕,永远停留在了史书中。
拔出萝卜带出泥,随着洪家的倒台, 陆续出现一些对过往案件的不同论调,疑案需要重审, 朝中势力也要清洗一波。安蕴秀和江与舟协力处理政务, 也终于如宋鸿卓期待的那样, 逐渐取代他们成为新的中流砥柱。
而?晋太后也在多方劝说?下, 迟疑着放下了身份责任带来的执念,即将启程随姐姐前往大?渊。
她本想着就算要走, 也不能顶着真身大?剌剌地走, 晋太后可?以身处宫闱再不露面,也可?以去守皇陵死?名节, 甚至可?以假死?脱身,似乎总得是个严肃规整的去处才好顾住一众人等的名声。
这个想法自然得到了渊太后的唾弃, 同样的, 前来送行?的安蕴秀也觉得没这个必要。
上行?下效, 晋太后不再惧怕这些外物的束缚,其意义?可?不仅仅只在她自己。
“从前有皇帝微服私访, 眼下太后娘娘周游各地体悟民生,还?能加强邦交, 有什么?不合适的?”
晋太后迟疑道:“这是岑儿的意思吗?”
安蕴秀但笑不语:“太后最是清楚,咱们皇帝在这些事上还?是很开明的。”
确实开明,宿岑对待阙香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有希望看到二圣临朝。
吐槽归吐槽,安蕴秀明白这其实还?是晋太后的功劳。一个善良又明智的女人,养出的孩子想要尽孝,再正常不过。
“说?完了吗?”
车马将行?,渊太后在一旁不耐出声:“管他?是谁的意思,我们一走了之,还?有谁敢强闯大?渊兴师问罪吗?你只管安心跟我走,不用?理会他?们。”
安蕴秀探头看看,笑道:“当日在殿上,太后不是还?说?让我有空了来找您讨教么??怎么?现在行?迹匆匆,让我恍惚觉得这话是在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