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看?向安蕴秀,追问道:“再往前细数,祖父年?迈却?声?名尽毁,天成也难以自处,叔父官职被夺,再加上如今我夫君意志消沉,与兄长针锋相对……是你在针对洪家,对吗?”
“安蕴林,你满腹经纶,总会?有升迁的?那一日,为什么非要踩着我的?家族上去呢?”
安蕴秀忽然突兀地笑了两声?。
“洪姑娘,你觉得我一走了之很潇洒吗?”
她平静地道:“那是因为我回来了,放在当初,所?有人都只觉得我是被逐出京城的?丧家犬,这是你祖父的?手笔。”
“你觉得奉山县现在繁荣昌盛,觉得我升擢如囊中取物?”
“事实是,我初至奉山县时缺衣少食盗匪横行,每一日都有人死去。我单是去到那里就花了两个多月,想要回来,阻隔除了千山万水,还有就是你的?父兄。”
“有多少如你一般年?轻的?姑娘被胁迫着走上一条艰辛无?比的?路,你同为女子,可以设想。洪姑娘在闺阁中着云锦华服食珍馐美?味,可知这一切都是百姓血泪,可知在你面前和蔼可亲的?父亲祖父,在外人面前都是狞笑着的?恶鬼?”
“我既然回来了,势必要力争上游。而前朝党争,本就没有对错之分。”
安蕴秀望着她:“天真是一样很美?好的?品质,但是洪姑娘,这些事你该知道的?。”
洪云韶似乎惊呆了,动了动唇,尚未说出什么,忽然一个趔趄朝她倒去,周遭异变陡生!
原本远远跟着的?侍女不?知何时追了上来,抬手就朝洪云韶袭去。安蕴秀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带到身后,转而抬脚踹向那个侍女:“什么人?”
洪云韶也在不?可置信:“佩儿,你怎么……”
听她这样说,安蕴秀预感不?妙。若贴身侍女都能被轻易策反,大概率是洪家家奴,洪云韶也只是被洪家拿来当枪使的?。
思索间,那个叫佩儿的?侍女再度上前,竟还掏出了一把匕首。其余侍女顿时四?散逃开,安蕴秀也只得将洪云韶护在身后,在匕首逼近时,闪身上前与她缠斗。
侍女并?非刺客出身,力气也不?大,安蕴秀则在多年?的?刻意训练下习得了一些招式,很快便将她制服。只不?过她的?真实目的?似乎也不?是刺杀,在被按倒在地时,唇畔还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佩儿看?着洪云韶被外男环着腰肢揽在怀里,一手还搭着对方的?脖颈,忽然大声?惊叫:“安大人,你要对我家夫人做什么?”
第75章情难自抑
安蕴秀暗骂一声, 抬手干脆利落地将佩儿劈晕。
她不用想就知道,这事肯定是洪天璟的手笔。只不过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拿亲妹妹的清誉做赌注,未免太卑鄙无耻。安蕴秀几下将现场收拾干净, 拉着洪云韶快步离开。
“侍女?们已经散开, 待会儿必定会有人来。为了你我的清誉,洪姑娘, 我们需要?对一下口径。”
虽说不是有意的,可自己现在到底是男子身份,与洪云韶有肢体接触也是事实。安蕴秀清楚, 试图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她只得设法将这件事糊弄过去,四下打?量后随机进入一处偏僻的宫殿躲避:“就说我们早早便分开了, 你在此小憩, 我马上走。”
“至于佩儿那个丫头, 怀有异心诬陷主子, 她的话就不可?信。你不要?怕,直接处置她, 没人会?说什么的。”
只要?自?己不在场, 这事就好说。安蕴秀一边说一边朝殿外打?量:“若我没猜错,这个佩儿应当是自?洪家陪嫁的媵侍吧?这个档口出这样的事, 你不妨重新审视你的父兄,不妨想想我方才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洪云韶出身洪家不假, 但是几次接触下来?, 安蕴秀只觉得她可?怜。
“洪姑娘……洪姑娘?”
安蕴秀瞅准外面?没人, 已经打?算闪身离开了。只是始终没有听到洪云韶的回应,不知她将自?己的话听进去多少。
洪云韶如梦初醒。
她的神?色还有些愣怔, 却与方才不太一样。安蕴秀本能地察觉到异常,下一刻, 就见洪云韶直勾勾地看向自?己:“安……大?人,你身上,穿了什么吗?”
“……”
安蕴秀顿时心里一沉。
殿中不知燃着什么熏香,有细细的烟雾不断缭绕消散。偶尔传出的燃烧声响,便是此刻殿中唯一的动静了。
洪云韶已经嫁为人妇,早已不是当初闺阁里不谙世事的少女?。方才佩儿意图行凶,混乱中自?己被面?前之人搭救,她分明感觉到,手臂下的身体属于一个女?人。
在自?己问?出这句话后,面?前之人也并未反驳,一片沉默的氛围似乎也印证了这个难以置信的真相?。洪云韶麻木不已,不知是该感到可?笑还是可?悲。
可?笑家族众人一个个如临大?敌,却不知对方纱帽之下是婵娟,竟是被一个女?子逼迫得节节败退。同样的,自?己的年?少之思也注定要?成为一个荒唐的笑话了。
“你为何要?……”
洪云韶顿了顿,茫然之间不知道究竟要?问?什么,只木木地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
一片静默中,安蕴秀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随即忽地笑了,这不是第一次有人问?自?己是谁。
她做了万全的准备迎接洪天璟的攻势,独独没想到他?会?用妹妹的清誉来?陷害。自?己是女?子之身,无论自?证还是不自?证都是难题,正心烦意乱着,又被洪云韶歪打?正着发现了秘密。
“你想问?,我为什么要?扮男装?”
她的心绪少有的憋闷,似乎要?压抑不住,只觉得自?己此刻合该闷头饮尽一杯酒:“我来?告诉你我为什么扮男装。”
“因为我的兄长,真正的安蕴林,他?死了。”
“因为洪家操纵科举,要?保徐开荣高?中,我兄长偶然间知道了这件事,就被徐家和洪家联手杀害了。他?死在会?试之前的几个月,死在马上就能步入朝堂大?展宏图的时候。他?连尸身都没有留下,焚灰被抛洒在临州城往东十里的一片荒地,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从世上消失了。”
“……”洪云韶神?色呆滞,似乎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安蕴秀犹在细数往昔经历:“因为我无辜受累,被李明知等见风使舵的人下死手,要?拿去当攀附洪家的投名状。先是孤身一人被困湖心船上,无路可?退;后又隐姓埋名四处奔逃,每一步都仿佛行走在刀尖上,鲜血淋漓却一刻都不敢停,像暗处的虫豸一样连见见太阳的机会?都没有。”
“我怎能不恨?”
“从当初家破人亡逃出临州,到你我共同所见的京郊祖孙,再到去奉山县时沿途所见的万千流民。我目之所见尽是疮痍,怎能不恨?!”
洪云韶目光中已经有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