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雁道：“看来城主格外信任师兄。”

薛灵正谦虚道：“不过是仰仗了剑宗的名声。”

坤和楼内人影绰绰，肉眼?看不分明，闻雁放出的神识却告诉她楼内坐着的有小?半是修士。

一路行来所见修士不少，但外城没有第二处修士能多过坤和楼，可见它名义上虽只?是座酒楼，实际上在?明珠城的地位绝不一般。

闻雁道：“师兄想必不是无?缘无?故介绍此楼。”

“师妹果真聪慧。”薛灵正笑道，“自从收到师妹传书，师兄便命内城乾合楼开始准备。如?今宴席已?经备好，虽说有阵法维持，菜肴口感不至于变质，但还是快些赶过去的好。”

闻雁点点头：“师兄都这般说了，那是该加快步子。”

闻雁依旧没有同意御剑。

御剑赶路确实快捷，但速度一快便容易遗漏细节。闻雁愣是用两条腿同薛灵正走?到了内城，哪怕后半段御风而行，她也成?功用神识把大?半外城扫了个遍。

内城与外城之间，并无?城墙阻隔。

将二城区分开来的乃是一座高?耸牌楼，三?道百丈木桥，与流淌不休的碧泷海水。外城一眼?看去，虽然同样大?部?分是木质建筑，但地面皆由砖石铺就，而明珠内城，完完全全是一座木头搭起来的城池。

千余根深深扎根于海底的木柱将内城托起，托起一整座城的木质楼宇。城外潮起潮落，满城灯火倒映在?海水中，映出一片粼粼波光。

“传说整座明珠内城，都由扶桑神木脱落的树枝所筑。”闻雁说道，将长夜照彻的灯火映在?水中，也映在?了她的眼?里。

“只?是传说罢了，都说太阳自扶桑升起，于若木落下?，可未曾有人亲眼?见过，又从何寻来能建起一座城的扶桑树枝？”薛灵正道，“不过内城所用木材确非凡物，筑成?地面与将其托起的木柱来自一棵上古巨木的残骸，搭建屋舍的木头要差上不少，但也是珍贵的灵木。”

行在?木桥上，闻雁扭头看向薛灵正，又说道：“我还听说明珠城之所以?叫明珠城，只?因海底铺满明珠，一旦入夜，海面便会流光溢彩。”

薛灵正脸上笑容僵硬了一瞬，几乎无?法察觉。

闻雁继续说道：“可如?今海面只?见灯火倒影，不见明珠流光，这一说法，是否也是谬传？”

薛灵正的停顿只?有一霎，随即便面色自若地答道：“并非误传，过去明珠城所在?的这片碧泷海在?夜间确实能见到明珠光彩，只?是流光于不久前熄灭了，我们怀疑是城内潜藏的魔修导致的。”

“原来如?此。”闻雁露出了然神情，心中却是冷笑一声。

第049章 如梦似幻

支撑起明珠内城的并非一整块木制的陆地, 而是根据不同用途拆分?出数个区域，各个区域间以栈桥相连。同坤和楼位于外城中心一样，与其相对应的乾合楼也坐落在内城的中心。

海潮翻涌时，内城地势较低的建筑宛如漂泊在碧泷海上, 如乾合楼这般明显高出海水一截的楼宇似是自海面拔地而起。乾合楼四面没有?通往他处的桥梁, 但船首挂有?六角宫灯的小舟已然?等在渡口。

一艘小舟至多乘坐四人, 薛灵正本打算他与闻雁乘坐一艘, 然?而未等他开口，闻雁已然?牵着?顾乘的手来到船上。

薛灵正眯了眯眼睛：“闻师妹何时同顾师姐这般要好?？”

顾乘心中微微一沉, 薛家父子对她的排斥是剑宗上下无人不知的事, 她自己尚可忍耐, 但绝不愿意牵连闻雁。顾乘正欲挣开闻雁的手, 闻雁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还抓起顾乘的手在薛灵正眼前?晃了晃：“我们关?系本就很好?。”

乍听到时薛灵正心中有?些不快，但转念一想这才正常, 剑宗就没有?闻雁不交好?的人。思及闻雁一路来不见异状，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轻轻拨了下船首宫灯, 小舟便载着?三人往乾合楼驶去?。

随行修士也各自乘舟，无须多时便泊在乾合楼前?。

一路所见，灯火通明，不仅楼内点满各式灯笼, 连乾合楼附近的水下都漂着?精巧河灯。水波潋滟，小舟行经之处, 拖曳出流光溢彩的水迹。

“有?了这些水下灯笼，师妹不算白来明珠城一趟。”薛灵正说罢, 还不忘往魔修身上再泼一盆脏水，“只?是比之明珠城从前?，到底逊色了几分?。可恨那些无常门的魔修，害得海底明珠失色。”

闻雁但笑不语，无人觉察到她情绪有?异。

她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同薛灵正唱反调，只?是她全然?没有?想到，自己都没有?说什么?，顾乘却开口了。

“还未寻得魔修踪迹，在未查清真相前?，不该妄下断语。”顾乘认真说道。

哪怕仙魔对立，顾乘也是绝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栽赃魔修的。

她做的不是错事，但说的话?却是许多人不想听的话?。

借着?袖子的遮掩，闻雁默默抓紧了顾乘的手，薛灵正果然?被气得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师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正直磊落，连魔修都能出言袒护。”

顾乘神情有?一瞬的茫然?，她没听出薛灵正的阴阳怪气：“并非袒护，此为事实。既无证据证明乃魔修所为，便不可将罪责归咎于他们。”

薛灵正此时此刻的神情，倒是与论道会上被顾乘气得面色铁青的薛衡颇像。

不愧是亲父子。借着?夜色的遮掩，闻雁努力压着?唇角的笑意。

顾乘性情耿直，偏偏这样的性子最让虚伪小人说不出话?来。薛灵正半天没说出一句话?，连好?好?招待师妹都忘了，愤愤一挥袖，先行上了岸。

顾乘用只?有?她和闻雁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似乎说错了话?。”

闻雁同样小声回答她：“师姐没错，是薛师兄做错了。”

闻雁暗暗鼓励顾乘少?怪罪自己，多找找别人的原因?。

若在以往，顾乘想来想去?或许只?能得出一个都怪自己说话?惹人不快的结论，从而愈发沉默。然?而在顾村那一日与闻雁敞开心扉后，她心境较之从前?开阔许多，此时竟有?几分?平静坦然?，并未纠结太久，同闻雁并肩跟在薛灵正身后进入乾合楼。

乾合楼共有?一座主?楼两座辅楼，不及坤和楼热闹，却远比坤和楼富丽恢宏。今夜乾合楼并不对外开放，三座楼阁皆用来招待闻雁顾乘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不过对薛灵正而言，他想招待的只?有?闻雁一人。

薛灵正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他天资不差，只?是放在七剑中如他父亲当?年一般平庸，偏偏处境与薛衡当?年截然?不同。不似薛衡是中途白捡了个掌门，薛灵正自小便享受剑宗最好?的资源，将下任掌门之位视作自己囊中之物。这使他自傲到令人生厌，世间就没几人能被他正眼相待。

闻雁是少?有?能被薛灵正好?声好?气对待的人，毕竟作为最得薛衡信赖的弟子，他日薛灵正当?了掌门，她就是仅在掌门之下的大长老。

薛灵正若是心中有?鬼，一个明面上与他同一阵营，地位还极其重要的人来到明珠城，他会怎么?做呢？

宴席上闻雁与薛灵正相对而坐，薛灵正执起侍者斟满灵酒的酒杯，自己先一饮而尽。他看了顾乘一眼，这时候倒是没失了礼数：“这一杯，为顾师姐、闻师妹接风洗尘。”

闻雁同顾乘也将自己杯里的酒喝了。一杯酒仿佛开宴的信号，之后又有?乐者奏乐，舞者起舞，佳肴如流水般一叠叠送至各桌。宴上不止她们三人，同样赴宴的剑宗、明珠城修士也由薛灵正依次介绍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