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雁低垂眼眸，垂下的眼睫掩去了眼中有些漠然的神色。

无?处拘清风吗……

可?她心非明镜，亦身非清风。

闻雁掀开?另一枚签文，直到看见另一枚木签上的字，才露出理当如?此?的神情。

花非花，雾非雾，我非我。

第046章 世间难事

于闻雁来说恰该如此的签文, 在旁人看来意思却含糊不清。

顾乘看了签文几遍，终究不得要领，不由将目光再度投向一念仙，一念仙也第一时间同?先前一样?摆手说道?：“不解签。”

“签中何意, 唯有得签人心中最为分明, ”一念仙又补充道?, “我观这位小友已然明了。”

闻雁并未作答, 只是将两只木签收拢后一并放回签筒，轻声谢道?：“多?谢前辈赠签。”

“无需言谢, 见有缘人赠因缘签, 于我来说便是此生一大乐事。更别提我入卦修一道?多?年, 窥天机, 观人世，少有吃力?之时，小友令我长了眼界。”一念仙乐呵呵道?。

她抬头看向无月的夜空, 今夜并非无月，只是此刻明月已然落下?，巷子深处挂着的灯笼亦即将熄灭, 残烛火光微弱, 不知何时，一方天地昏暗下?来。

一念仙一边收拾卦摊，一边慢悠悠说道?：“时候已晚，老身也该归家了, 两位自便。”

闻雁拉住顾乘，说道?：“前辈, 有缘再见。”

一念仙微微一笑，不多?言语。

缘分就在近处。

顾乘自然不知她们二人在这一言一笑间达成了什么共识, 心思依旧在闻雁求得的一念签上，直到被闻雁拉着走到客栈，又订下?两间上房，仍惦记着此事。

闻雁谢绝小二引路，问清房间的位置后，拉着顾乘来到门前，她不立时将顾乘推进门去，而是就站在长廊中间，抬手抚上顾乘眉心，笑道?：“师姐的眉头，皱得我都要抚不平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顾乘下?意识说道?。

闻雁反问她：“师姐这是在关心我，有何好道?歉的？”

顾乘又蹙了蹙眉：“那位前辈的一念签，给出的似乎是一好一坏两枚。”

一念生一念死，一念福一念祸，一念签预示了人生一好一坏两条道?路。

闻雁却说道?：“如何算好，如何算坏？”

顾乘一怔。

“好坏一说，因人而异，坏的道?路未必无法接受，反而是旁人眼中好的那条路，叫人有些无法想象。”闻雁说道?，但?并未多?作解释，她轻轻推了推顾乘，“师姐快些进屋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顾乘忧心忡忡，可面对一向比她更有主?意的闻雁，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怀揣着满腹心事，眼看着房门被闻雁合上，自己在榻上盘膝坐了好一会儿?方才入定。

进入隔壁房间的闻雁没有打坐修炼，只斜斜倚在榻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烛火。

蜡烛摆在梳妆镜前，铜镜内外，是一清晰一模糊的两道?火光。

“花非花，雾非雾，我非我？”闻雁闭了闭眼，喃喃念道?，“我非我。”

由红绳串着挂在腕上的桃木牌被闻雁拽下?来紧握在手中，她一直等到四更天，手中被她攥得温热的桃木牌终于突兀地烫了起来。

闻雁立时睁开双目。

她还未换下?白?日的衣裳，在她开窗跃出窗外，掠上屋顶时，白?衣外的轻纱被风吹动?，宛如深夜里流淌的青幽的雾。

闻雁轻飘飘落在屋瓦上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站在她对面的人同?样?无声无息等了有一会儿?，直至她到来，方才面带笑容说道?：“小友，缘分到了。”

闻雁摸着那块桃木牌，说道?：“我与前辈有意相见，似乎不能算缘分。”

一念仙摇头：“化天之劫后，我留在东洲百年，留给魔门的只有这块桃木牌。百年来它从未被启用过，最后辗转来到小友手中，怎么不算缘分？”

闻雁道?：“前辈是修为深厚的卦修，可能算出我来此所为何事？”

“我不曾算，却可以猜。”一念仙轻轻一叹，“若说一开始我不知小友身世来历，在为小友求签后，也可猜出一二。我想小友应该是无常门之人，此番是为明珠城而来。”

闻雁没有急着询问明珠城内情，而是道?：“前辈是修真界的老人，想来知晓不少尘封多?年的旧事。”

桃木牌此刻仍被她攥在手中，衣袖下?细白?的手指握着它时，仿佛掐住了谁的脖子。

只有少数几颗星子的无月夜空下?，闻雁本来眸色浅淡的双瞳被染上了暗沉之色。

一念仙苦笑：“我为他人求签时，避开天道?耳目游刃有余，为小友求签时却如芒在背，每一步都走得战战兢兢，勉强才能窥见命数的蛛丝马迹。那时我便晓得，早晚有现?下?这么一出。”

她重重叹了一声：“我确实知道?一些旧事，但?万万不愿同?它们扯上关系，不然也不必对明珠城敬而远之，此番又打算回西洲去。”

一念仙不久前“归家”一词，并非胡乱言语。

她家不在濯海城，更不在东洲，在闻雁出现?后，这位本事深不可测的卦修立刻意识到平静水面下?的汹涌暗潮，竟是打算直接回西洲老家避祸。

“前辈无需担心，当年之事不会重演，我对前辈也没有恶意。”闻雁将桃木牌抛给一念仙，“只是有些谨慎罢了。”

回到一念仙手中的桃木牌立刻变得冰凉，这本就是只能使用一次的法器。

随手将桃木牌塞进袖子里，一念仙指着东南方说道?：“城外有条大道?，沿着道?路往东南方向走，一直走到海边，就能瞧见明珠城。”

闻雁点?点?头，明珠城与濯海城都算临海城市，但?濯海城距离海岸线还有一定距离，明珠城则有三分之一索性建在海水之上。

“明珠城有内外二城，陆地上的是外城，海上的是内城。传说太阳自扶桑升起，夜间栖于若木之上，明珠内城就由扶桑神木脱落的树枝所筑，千余木柱深入海底，将内城托起，金乌之羽落水化作明珠，铺陈水下?，一旦入夜，海面满目流光。”一念仙说道?，“传说不可尽信，但?明珠内城确为绝佳修炼之地。不过由于地处偏远，与大多?坐落在中部北部的诸多?仙门联系不深，那儿?也不曾建立起修真门派，反而散修云集，算得上鱼龙混杂，贵宗也在那里安插了分舵。”

一念仙所说的贵宗自然不是剑宗，而是无常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