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雁这才穿过没有关合的门走了进?去，在闻敛的示意下坐在她身边。她看着闻敛手中的灰布偶，袖子底下两只手搅在了一起：“这是她的东西吗？”

“是她的。”闻敛举起布偶晃了晃，“可不是因为太脏了它才变成?灰色，布料本来就是灰色的。她第一次染千纁染，结果染成?这样，偷偷哭了好久。为了哄好她，我拿布料做了这只灰兔子，告诉她灰兔子可比红兔子好看得多，那孩子才终于?开?心了。”

闻雁又想跟着闻敛一起笑，又觉得眼睛酸涩得想哭。

师姐让她将心里?话告诉闻敛，可是真的来到这里?以后，她又觉得说不出口。

她想问闻敛，姑姑，我对你来说算是什么呢？你对我好，是不是将已经无处寄托的爱放在了我身上，如?果可以的话，你是不是更愿意要回你的亲生孩子？

闻敛有没有被困在过去，闻雁不知道?，但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困在了过去。

闻敛伸出手，轻轻将闻雁揽了过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闻雁怔住，眼睛微微睁大?了。

“对不起，姑姑做错了事情。”闻敛的道?歉，出乎了闻雁的预料，但她此刻的道?歉并不为不久前发生的事，在更久以前，她就已经做错了。

“明明知道?我说的话做的事会让你难过，让你不安，让你觉得自己生来就有错，却没有及时纠正，令你被这些事情困扰了这么多年。”跳动的烛火映在闻敛眼睛里?，火光坠落，原来那是一滴自闻敛眼中流出的泪珠。

“不是……姑姑的错。”闻雁下意识说道?。

她知道?闻敛心里?的伤有多疼，正是因为这份感同身受，闻雁从未怨恨过闻敛。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如?果不要这么懂事就好了，这样就能少受些委屈，少流些眼泪。”闻敛拍了拍闻雁的肩。

在片刻的沉默后，她的目光自屋内陈设扫过，再开?口时，说出的是闻雁没有预想到的话：“当?年我把院子还原回它出事前的样子时，是敢断定它和过去分毫不差的。如?今过去了这么多年，裘家将这里?保存得好，但想要对比它和曾经是不是一模一样时，我才发现，原来并不是每一个角落都记得清清楚楚了。”

闻雁偏过脑袋，看向?闻敛。

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在时间?流逝了百余年后，也已然有些模糊。

“雁雁，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痛苦，并没有那么留恋过去，并没有爱过去胜过现在的一切。”闻敛说道?，“我在离开?思安镇后，生命中并非只有仇恨，在大?仇得报后，此生也不是只余对过去的追忆。我拥有了只要待在里?面就能感到安心的宗门，拥有了敢和我一起谋划算计化天门的挚友，也找到了适合自己修行的道?。我平时常在百幽谷琢磨各种?各样的良药毒药，去各地采摘只在书里?见过的药材，想要偷懒就去找有琴绝她们，在树下要么坐要么躺，吃吃点心喝些茶，说些逗彼此发笑的玩笑话……”

“我已经……拥有了新的人生，是我喜欢的，我在意的，如?同已经无法回去的那半生。人回不到过去，但当?下对我来说，和过去一样重要。”闻敛轻轻拍着闻雁的背，就像她哄小时候的闻雁入睡那般，“眼前的人也是一样。”

和过去的人一样重要。

闻雁的心中生起了勇气，她问闻敛：“姑姑，你是怎么看我的呢？我对你来说，算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姑姑也想从你这里?得到答案。”闻敛低头看着闻雁。

从对方的眼中，她们好像已经得到了答案。

但闻雁还记得师姐说过的话，哪怕是心知肚明的事情，说不说出口，也是不一样的。

于?是她们从彼此口中，得到了那个来得太迟的回答。

你我是这个世?界上，彼此最重要的亲人。

第100章 天朗气清

裘明来和林安檀拜堂的吉时定在未时三刻, 巳时的时候，迎亲的队伍便从林家?出发了，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新郎官骑着戴大红花的高?头大马，意气风发, 沿途不断地向父老乡亲拱手?, 一点儿也看不出一月以前的憔悴模样。

队伍行至街道中段, 林安檀抬头看见坐在屋顶上的人, 特地放慢速度行了个礼。

闻雁挥了挥手?，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等没人再往屋顶上看后, 闻雁一条胳膊搭在顾乘肩上, 自己也把脸靠了过去?, 忍不住说道：“距离拜堂还要两个多时辰呢, 成亲怎么这么麻烦啊。”

“修真界的结契大典步骤同样繁琐，若是一宗掌门结道侣契，整个流程下来, 办上几天几夜也是常见的事。”顾乘说道，她显然早就?好好了解了一番。

往往结契之人的地位越高?，大典就?办得越复杂。而顾乘现为仙门魁首, 而闻雁……她是现任魔门魁首的首徒, 未来魔门魁首的师姐！

“你千万不要这样，”闻雁对顾乘耳提面命，“你要是也这样搞，这亲我不成了！”

闻雁觉得喜事不该操之过度, 要真办上几天几夜，她会感觉自己像是戏台上被耍的猴。

顾乘自然一口答应, 能忽悠到师妹与她成亲，她便感觉心满意足了。

迎亲的队伍还没走完, 随行的红衣侍女往街边抛洒喜糖，倒和纳征时有些相似聘礼找回来林家?又送了一次聘礼，这次安安稳稳没出半点岔子，两家?人都松了一口气。想着有必要好好去?一去?晦气，婚礼办得要比原先打算的隆重许多。

用灵力悄悄勾了几块糖上来，闻雁很是惊喜：“是我喜欢的糖！”

她剥开?糖纸，只见为了讨个好彩头，糖都成双成对的。闻雁把其中一颗塞进顾乘嘴巴里，一颗自己吃掉，一边吃一边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说那家?店近几天怎么不开?业，原来是忙着赶制喜糖去?了。”

顾乘提议：“走的时候多买一些？”

“好！”闻雁当然应了下来。

她们其实早就?打算走了。

无常门查东西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把两个野道士以前做过的事情翻了个底朝天，罪行足足写了一本小册子。闻雁的猜测没错，他们以前没有直接杀过人，但因为他们的法术和骗术间接死?去?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闻雁既然说了这件事让修真界管，凡人官府便没有插手?，修真界不拘清理门户的方式，闻雁就?去?闻敛那又要了一份毒，师兄弟俩一人一份，丢进牢房里任由他俩活活痛死?。

此事已?了最重要的是她与闻敛心结已?解，闻雁自然没有继续留在思安镇的理由。

但是在她清理位于?思安镇的财产时，裘唯真听说她要走的消息，亲自上门请她二人暂留片刻，想要请她们喝杯喜酒。

“喝酒就?算啦。”闻雁婉拒了，修士身份暴露后镇上人对她的态度都不太一样了，虽然没变坏，但也让闻雁觉得不太自在，不想往人堆里钻。

酒虽然不喝，但婚礼还是可?以看看的，就?当为她以后与顾乘的婚礼做准备，因此闻雁和顾乘多留了一个月。

闻雁与顾乘没跟着迎亲队伍挪动，她们在屋顶上吃吃东西，说说笑笑半个时辰，便等来了沿反方向往回走的送亲队伍。思安镇的习俗一向是新郎亲自去?女方家?中迎亲，然后带着新娘与新娘家?的一些人回到自己家?中，这支队伍便是送亲队伍。如果像是闻敛成亲时男方入赘的情况，两者是反着来的。

看着跟在新郎后头八人抬着的喜轿，顾乘想起了一个问题：“我们到时候该怎么办？”

她们两个女子成亲，不用非论个谁嫁谁娶，最重要的是无常门和剑宗之间还有天门隔着的，顾乘想办法带闻雁进出就?算了，要是把两边的人接来接去?，且不说顾乘能不能做到吧，天道一定会忍无可?忍降雷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