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极轻,散在徐徐吹过的?夜风里,散在小竹林的?林叶声声中。

第074章 审判

日升月落, 往复三轮。顾乘孤坐小楼之中?,并未特意去感受时间,只有朦胧天光透过窗纸落在?她眼前时,顾乘才会意识到又是一个?白日。

她盘膝坐在?阴暗处, 天光距离她最近的时候也隔着好几寸。微光中?有尘末飘浮, 顾乘观尘观心, 此生似乎从未如此平静过。

无相剑横放在?腿上, 剑鞘已去,露出漆黑剑身, 色泽好似深井之水, 不映分毫光亮。剑身如往常一样宽且平直, 一侧却在?不知不觉间暗显锋芒。剑锋一钝一利, 主?人的变化已然体现?在?剑上。

那?夜以后,闻雁未再来过。

她似乎正忙于?什么事,顾乘猜测多?半与自己有关。陶双栖与姜渡交接时会说上一两句话, 其中?透露出微末信息,她们?完全没有想到在?隔着禁制的情况下,顾乘竟能?在?完全不引起她们?警觉的情况下听到她们?的对话。

顾乘灵海还未拓开, 神识已然随着心境进境节节攀升。

只要她愿意, 沉日峰一草一木的细微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一阵风吹过,一片叶落下,都能?被她察觉。

正因如此, 顾乘发现?了一个?针对她的阴谋。

她心中?微起波澜,但很快又平静下去。眼前路顾乘已看得分明, 当做事亦已坚定?,顾乘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禁足第三日的午时, 小楼禁制解开,顾乘睁开眼,看见逆着光踏入屋中?的长?老,与他身后一排全副武装的弟子。

长?老开口道:“顾乘,掌门命你前去朝云峰主?殿。”

来人与其身后弟子严阵以待,背对顾乘的掌心隐现?法器灵光,似乎顾乘只要表露出一丝不愿就会动手押她过去。

然而?顾乘只是静静起身,剑鞘飞来,将?无相剑收入其中?后自行挂到顾乘腰间。

顾乘一手按着剑柄,一手往屋外走去。

长?老正欲叫她解剑,却不明缘由地被震慑住,再想开口时顾乘已然走到天光之下。长?老皱了皱眉,最后没有说什么。

算了,长?老心想,现?在?不解剑到了主?殿还是要解的,让主?殿的同僚操心去吧。

自觉将?一个?麻烦甩出去后,长?老心中?开阔许多?,看着顾乘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怜悯。

她只怕还不知道自己要遇到什么事吧。

这般一想,长?老又觉得自己没有为难顾乘,恰恰显示出他宽容悲悯的气度来。

顾乘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也没兴趣知道。

小竹林出入口已然没有陶双栖或是姜渡的身影,顾乘收回目光后,径直御风飞去朝云峰。她的自觉叫本以为要押她过去的一群人很是愣了一下,顾乘背影快消失在?他们?视线中?后方才匆匆忙忙跟上。黑压压一串人追在?身后,全无押送该有的气势。

不到一刻钟,顾乘就落在?主?殿前的台阶下。阶前看守的弟子看到落后几步追上来的长?老都呆住了,反应了一会儿后才急忙派人去殿中?传话。

西侧悬挂的巨钟被敲响三下,庄重威严的声音传遍剑宗上下。

主?殿东西两侧的玉钟,是历史几乎与剑宗一样悠久的法器,任何人只要身处剑宗境内便能?听见它的钟声。两钟钟声一清越,一沉重,东侧玉钟响时,意味着有变更掌门一类的大?事将?要宣布,而?西侧玉钟响时,则预示着有事关剑宗安危声名的罪人须要审判。

本落在?顾乘身后的长?老加快步子走到她前头,错身而?过时长?老说道:“倒有几十年没听过西钟钟声了,不知顾师侄可知晓今日审判之人是哪位?”

长?老御剑的速度不如顾乘御风,只觉得被顾乘下了脸面?,说话时颇有嘲弄之意。

而?顾乘淡然道:“总不会是薛灵正吧?”

长?老脸色一僵,他本想嘲讽顾乘,却反倒被顾乘讽刺了。

若是秉公处理,对剑宗安全威胁最大?,对剑宗名誉损毁最严重的无疑是薛灵正,但薛衡最不可能?审判的人也是薛灵正。

长?老没再说话,沉着脸将?顾乘带到殿内。

偌大?殿中?已然站了数百人。

顾乘沿着中?间长?道往前走去,两侧站立之人虽大?多?不认识,但能?根据他们?的修为猜出大?致身份。越往前走,两侧门人修为就越高,想来在?剑宗地位也更高。

薛衡如上次所见一样,坐在?能?居高临下俯视全殿的宝座上。宝座两侧多?了一些座位,其上坐的多?是一些面?目庄严的老人,从他们?所着法衣的样式可看出皆是外宗之人。

而?闻雁站在?台阶之下最靠前的位置。

顾乘与她对上了视线,不声不响间目光错开,除了她们?自己,没有人注意到她们?曾经对视。

走到与闻雁平行的位置后,顾乘便停下了脚步。

目光虽落在?薛衡脸上,但两侧所站之人已被顾乘尽数记下。七剑中?的剩下五剑皆站在?她的左侧,同在?左侧的还有部分剑宗长?老,右侧则站了些外宗弟子,应该是被那?些老者带来的。这些人修为皆是殿内的佼佼者,但其中?却混进了几个?修为低微之辈,显得格格不入。

顾乘一下就想明白,这些人应该是担任了些特殊角色。

顾乘站定?不久,薛衡便厉声道:“罪人顾乘,你竟敢携剑上殿?!”

顾乘静静看着他。薛衡今日身着大典之时才会换上的繁复服饰,让自己外表显得足够体面?,只是他眼底还残留着密密麻麻的血丝,语气里也带着无法遮掩的戾气,隐隐显出一股疯癫来,在?顾乘的对比下更是明显。

“罪人一词,从何谈起?”顾乘开口道,“我身无罪责,又是剑宗之人,自然剑不离身。”

“顾乘,事到如今,你莫非以为自己还可隐瞒?”薛衡抬高了声音,“你身为剑宗之人,剑宗养你长?大?,授你剑法,予你名剑,你侥幸忝列七剑,却不想着回报宗门,敬重师长?,爱护后辈,反而?与魔修勾连。你师弟薛灵正铲除魔修心切,你竟趁机引诱师弟修炼邪法,又与魔修里应外合。魔修借城中?百姓性命修炼,你助其成事,最后将?师弟灭口,将?罪责尽数推给师弟。累累恶行,你还敢不认!”

薛衡一字一句坚定?非常,提起魔修害人性命时怒发冲冠,红口白牙称顾乘与魔修勾结。他说得这般逼真,若非被指控的人是顾乘自己,她说不定?都要动摇一瞬。

“我并未做过,为何要认?”顾乘说道。

薛衡脸上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来:“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你不认!”

顾乘轻轻念了一遍这四字:“人证物证?”

全然编造出来的事情,薛衡竟还能?捏造出人证物证。

薛衡拍了拍手,只见物证随之被流水般呈上,而?他口中?的人证也一个?个?走上前来指认顾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