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只有她?能看?见, 站在这一凝聚了半城命数的?阵眼上?, 她?所见的?一切都开始扭曲。

然?而她?的?所见所闻，未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真实。

薛灵正带领闻雁行走其间, 俨然?是城主府至高无上?的?主人。

闻雁故意问道：“城主现在可还在闭关？来明珠城这般久了, 我还没去?拜见一番。”

薛灵正答道：“师妹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 城主闭关不可受到干扰, 他若知晓也能理解的?。”

明珠城主此刻分明不在府中，他早成了坤和楼底下替薛灵正容纳命数的?容器。

闻雁笑?着又说道：“城主对师兄当真信任，我看?府内这些家仆, 对待师兄与对待城主也无异了。”

薛灵正目光闪烁了一瞬，但很快便?自如答了下去?：“城主待我格外宽厚，若不是他在闭关前将城主令予了我, 要平添不少麻烦。”

他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指着前方说道：“到了，前面便?是师兄说的?凉亭。”

薛灵正所指的?地方是一方池塘。

说是池塘，周边还特地用青石堆出水岸，但实际上?就是挖空地基露出来的?海面。若这是在一个薛灵正到来前的?夜晚, 这方池塘上?必然?也能见到流光溢彩，而不是只能看?见几盏花灯浮于水面, 人造之物，终究敌不过?天然?之景。

岸上?栽有花木, 满树红粉繁花如云如雾，将池塘拱卫其中，而薛灵正口中的?凉亭又坐落在池塘中心。凉亭与一株格外巨大的?花树不分你我长在了一处，纷扬落花铺陈于青碧色的?琉璃瓦上?。

闻雁未见桥梁，但薛灵正说道：“此地设有阵法，师妹随我走过?去?便?好。”

说罢，他便?先一步踏上?水面。闻雁能感觉到薛灵正并未动用灵力，但行走水面如履平地。

她?落后一步跟在后头，鞋底与水面相触时泛起一圈圈涟漪。阵法玄妙，但闻雁也不是第?一次看?见，目光很快便?转移回薛灵正身上?。

薛灵正此刻离她?极近。

近到似乎轻而易举，便?可取其性?命。

然?而闻雁并未轻举妄动，始终保持着与薛灵正仅有一步的?距离，直到踏在白石堆砌而成，掩映于树根之间的?台阶上?。

台阶左右两侧各有一位侍者，提着灯笼似乎已?经等了有些时候，她?们眉眼低垂，华服的?广袖一直垂到地上?。

闻雁眼中的?她?们面孔苍白毫无血色，仿佛死去?多?时，一动不动时就如刷了一层惨白妆粉的?偶人。然?而在她?与薛灵正上?岸后，傀儡立刻动了起来，迎着二人往台阶末端的?八角亭走去?。

屋檐悬下半透明的?青纱，被风微微吹动。侍者手中灯杖的?末端制成钩子的?形状，在将青纱钩至两侧的?同时，顺带将灯笼挂在了檐下。

桌上?已?然?摆满佳肴，多?是冷菜，虽无乾合楼那夜所设宴席那般丰盛，但更具仙门特色，都是些格外清淡的?菜色。

在薛灵正的?示意下，闻雁于其中一只石凳落了座。

薛灵正坐下后，随口问道：“师姐怎么没同你一起来？”

薛灵正虽然?待在城主府，但闻雁二人的?行踪时刻掌握着，早知这二人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还是这些天来头一次见到她?们分开。

闻雁品了一口侍者倒上?的?清茶，说道：“我前来同师兄道别，就不与师姐同行了。”

茶水没什么问题，显然?薛灵正这会儿还没对她?起疑。

薛灵正有些感慨道：“还在宗内的?时候，师妹同我关系最好，师兄离宗半年，师妹倒是和顾师姐更加亲近了。”

他这话虽然?是玩笑?话，但其中并非尽是玩笑?意味。

明面上?闻雁一直在为薛衡做事，是除开薛灵正最得薛衡器重的?宗门后辈，自然?外人眼中她?与薛灵正也走得格外近。然?而这会儿她?却?对薛家父子不喜的?顾乘格外亲近维护，薛灵正难免感到不满。

“顾师姐人很好，我喜欢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闻雁一边轻轻晃着盏中碧色茶水，一边漫不经心道。

还未等薛灵正皱眉，她?下一句话便续了上去：“倒是师兄你，实在叫人想不明白，不喜师姐也便?罢了，怎能厚着脸面，言谈举止皆对她不恭不敬。”

闻雁语速不快，甚至是有些慢。

但每一个字都好似暗藏锋芒，在薛灵正心上?割出一道道疼痛难忍的?血痕。

完全未料到闻雁会说出这种话的薛灵正，起初神情甚至是茫然?的?。

但他很快便?勃然?变色，目光不善地盯着闻雁：“师妹这是什么意思？”

薛灵正勉强没有失态，但话语中满是难以自抑的怒火。

然?而闻雁好似完全没有听出来似的?，用格外单纯无辜的?语气?说道：“师兄听不懂吗？那师妹说得再清楚一点”

她?微微笑?着：“靠师姐取剑才名列七剑，靠师姐让位才占到七剑魁首的?名号，靠师姐扫清障碍才能顺利拿下那么多?件任务，一个上?一辈靠姐姐为天下人牺牲捡来掌门之位，自己也是倚仗前掌门首徒方有今日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对顾乘露出那副嘴脸？”

她?唇角依旧轻轻扬起，但眼中已?然?毫无笑?意。

最后一个字落下，仿佛一把匕首终于露出最锋利的?一面，挥出最致命的?一刀。

啪的?一声，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

闻雁冷冷看?着薛灵正失态地站了起来。

闻雁一直记得她?来到剑宗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

已?经得知顾乘身份的?她?，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好机会向这位背她?上?山的?好心师姐道谢。最主要的?原因是顾乘从早到晚都在闭关，闻雁就从没见过?这么刻苦的?人！

挎着一小篮糕点走进顾乘所居的?小竹林，自己偷偷摸出一块糕点嚼嚼嚼的?闻雁忍不住回忆起自己拜访顾乘的?失败案例。

偷吃送人糕点的?闻雁毫无心理负担，她?估计自己今天依旧见不到顾乘，这些糕点的?下场大概率和以前一样?，一半进了自己肚子，一半被她?分给沉日峰的?师姐妹。

顾乘要是再不出现，她?都快和沉日峰的?每一个人打好关系啦！

一面平稳如镜的?深潭渐渐出现在闻雁眼前。

走出竹林以后闻雁就没再往前走了，她?踮了踮脚尖，伸长脖子往那座建在水边的?小楼看?去?，闻雁没有听到一点人声，也没有察觉一点人活动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