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1 / 1)

柳烟黛读的书不多,她说不出“倾巢之下安有完卵”这样?的道理,她只?知道,以前在他们家乡乡下里,一户人家中有一个人做了错事,以后这一户人家都?抬不起脑袋来,甚至可?能连累全村早些年,他们村里有户人家出了个男儿,糟蹋了隔壁村子的女娃子,自此,他们村子的人出门都?要挨隔壁村子人的骂,连带着他们村子里正?常的男子都?娶不到?外妻。

在他们村子里都?如此,何?况是长安这高门大?户呢?

公爹和夫君都?不好,他们都?爱欺负人,柳烟黛其实不在乎他们的死活,可?是婆母对她这么好,若是婆母日后出去被人骂,那她会很难过的。

小兔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满怀苦闷的走来走去,正?走着呢,一回头,便瞧见秦禅月倚靠在床榻上,手里拿着一碗人参汤,以白?玉勺轻舀。

夫人的手指白?嫩细长,指尖染着淡淡的凤仙花汁,泛出胭红色,两根手指一夹,便端送勺子入口。

夫人唇色胭红,肤色雪白?,鬓发纯黑间,又?妆点着一片金色,光影落在她身上,绸缎上似是有水波流转,柔软的扭折光影,更衬得?那张面绮丽浓醉,眼角眉梢都?浸润着风情。

人参汤滋阴补阳,最适合她这个岁数的人来用,方才?她在外面嚎那两嗓子嚎的嗓子都?发哑,现在几口人参汤落下来,终于算是回过神来了。

艳丽的夫人搅了搅勺子,又?吞了一口参汤。

这秋风堂的偏间平日里都?是丫鬟小厮受伤时所用的地方,所以很简单,只?有一床一桌而已,其上铺着的也并?非是昂贵的绫罗绸缎,而是简单的粗布,连个床帐都?没有。

但秦禅月一靠在这,这床帐都?显得?华贵了几分?,像是一望无垠的干裂土地上唯一的红玫瑰,开的艳丽又?张扬。

柳烟黛回过头时,瞧见婆母这般好看,便看呆了一会儿。

秦禅月刚用过参汤,随后往床旁柜子上一放,一抬头就瞧见柳烟黛看着她发呆,这小傻东西不知道在想什么,怔愣愣的站着,秦禅月噗嗤一笑,抬手比划了两下,道:“吓傻了?过来,婆母无碍。”

柳烟黛便一点点走过去,给?自己搬了一张圆面莲花凳过来,坐在了秦禅月的床头前。

“婆母”柳烟黛肚子里似乎有一堆的话,最终只?挤出来一句:“他们会不会报官啊?”

这个“他们”,指的就是那几户受伤了的人家。

秦禅月含笑,笃定摇头道:“不会。”

“为什么?”柳烟黛瞪大了眼。

之前他们隔壁村儿的丫鬟就是报官才?得?来的清白t??!眼下死伤这么多人,怎么能不报官呢?

秦禅月轻笑道:“报官,都?是寻常百姓家才?会去的,像是这些高门大?户,除非特意而为,否则谁都?不会去报官的。”

因为按官职算,很多人本身都?比官府里的人官衔更高,哪里轮得?到?一个小小下官给?他们公平,更何?况,若真要报官,就要将来龙去脉都?讲清楚,有些时候,大?户人家宁可?将事儿稀里糊涂的涵盖过去,也不会报官。

若是大?户人家的女儿被人欺辱了,他们更不会报官,只?会派私兵偷偷将人杀了,毁尸灭迹。

同理,现下他们自然也不会去闹到?官府,反而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他们本身就有权利,何?须用官府的权利?且,他们的权利更偏向他们,当然是靠自己的权利来说话了高门大?户,向来是用自己的权利,凌驾在官府的权利之上的。

老话说得?好,打得?过打,打不过讲理,现在他们八户人家加起来,难道还打不过一个侯府吗?他们当然要好生打一打了。

“不报官,那要怎么解决?”柳烟黛对这些一无所知,她在边疆多年,各种各样?的虫子认识了百八种,但让她来摸索这些却是两眼一抹黑,她什么都?不懂,只?能来问婆母。

秦禅月面上闪过几分?讥诮,道:“以前长安有两户人家的孩子酒后争执,一方人将另一方人打成了残废,这要是报了官,大?概会判前者入狱流放赔款,但他们没报官,而是两家商量知道他们最后如何?解决的吗?”

“如何?解决的?”柳烟黛睁着一双水润润的兔眼,乖乖的坐在圆面凳上,两只?手摆在膝盖前方,茫然问道。

赔钱吗?还是坐牢?

“前一家人将府门中嫡长女下嫁,给?了后一家人的瘸子,拿自家大?好女儿的婚事,和女儿的嫁妆,填补了后一方人家里的怨气。”

秦禅月眉眼凉凉的说道:“日后,两家人成了姻亲,前者在朝堂上多方提些后者,后者的府门中又?有这嫡长女给?这瘸子吸一辈子血,让这瘸子好生安稳过一辈子,这样?,两家皆大?欢喜,这就是大?户人家解决的法子。”

前者的儿子不用下狱,后者的儿子有了人照顾,这不是皆大?欢喜吗?

唯一失去的,大?概就是一个女儿。

这就是高门大?户中人的行事方式,吃掉一小部分?人的血肉,满足大?部分?人的口欲,维持一个高门大?户的体面最起码,表面上看起来,这两家是很体面的。

柳烟黛听的呆住了。

她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样?的方式,两只?白?嫩嫩、胖乎乎的手抓着自己的膝盖,半晌才?挤出来一句:“那...这嫡长女后来呢?”

“后来?安稳替那瘸子操持家务,生儿育女,调训妾室,教养庶子庶女,还能如何?。”秦禅月语气更淡,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寒意。

大?户人家为了体面,总会隐忍很多很多东西,被打断了牙都?往肚子里咽,硬生生拿血泪来撑起来这一身姿容来。

“那今日之事”柳烟黛脑子里窜出来个念头,她心想,哪有女儿嫁八户人家呀?

秦禅月一看她那模样?,便知道柳烟黛在想什么,秦禅月轻笑一声?,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随后道:“不是一定?要嫁女儿,而是要给?一种一辈子的补偿,方式多的是呢。”

顿了顿,秦禅月面上闪过几分?隐晦的得?意来,她那双狡黠的狐眼微微眯起来,轻声?道:“只?不过,谁补偿谁还不一定?呢,莫要小瞧了方姨娘。”

兔子急了还蹬鹰呢,人家这么大?一个人,豁出去了一条命来搅天动地,不可?能只?闹出来一点水花儿的。

秦禅月与柳烟黛刚说到?此处,偏间外边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随后不过两息,赵嬷嬷的声?音便从厢房外传进来,她道:“启禀夫人,世子夫人”

秦禅月给?了柳烟黛一个眼神后,转而继续躺在了床上,闭眼做昏迷状。

眼下这两拨人得?慢慢搅和着呢,还不到?她出场的时候。

现在这些仇怨跟她可?都?没关系,她是不会掺和到?这些脏事儿里的,不如两眼一闭。

柳烟黛则赶忙站起身行到?门外去。

偏间简陋,没有什么内间外间之分?,她行到?槅门外后,小心将槅门关上,然后与外头的赵嬷嬷道:“赵嬷嬷来了世子那头有什么消息回来?”

面前的赵嬷嬷是着实忙了半个时辰,身上汗如雨下,将薄薄的锦缎衣裳都?浸润透了,额头上都?带着汗,一开口,声?音都?跟着发颤:“世子身上的箭取下来了,箭弩未曾射中要害,人没死,但是世子中了毒,说是那黑心肝的贼妇人在箭上涂了毒,逼着主位老爷夫人带着自家孩子去前厅,要重审她儿子残废一事,也不知是发的什么疯!”

顿了顿,赵嬷嬷又?道:“老奴这趟来,是侯爷来问,夫人醒没醒,醒了需一道儿去前厅去。”

周子恒一个人怕是压不住这一群世家,他也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支撑,比如他的妻子,秦家的嫡长女,镇南王的好妹妹。

当然,若是秦禅月能直接将镇南王从隔壁坊里请过来就更好了镇南王一旦坐在这前厅里,谁都?不敢冒头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