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1 / 1)

周渊渟今日十分威风,他身?上穿着雪色绫罗做的书生袍, 大陈人爱白,书生常穿雪色长衫,瞧着素雅,却一点都不简单,衣裳上用雪白的月华鲛人丝暗暗顺着纹路勾出?走线来,乍一看?好像是衣裳自带的丝线,但阳光一照,其?上的丝线便熠熠生辉,如同那?冰川上倒映着的雪山,一副巍峨高寒,风骨卓然的姿态。

人都是要靠着卖相撑起来的,有?些人纵然心思恶毒,但卖相好t?看?,坐于高台上,也会叫人无端生出?两分倾慕来。

周渊渟今日便享受着这样的倾慕。

无数双眼睛艳羡的看?着他,捧着他,他处于人群最中?心,紧贴着太子,似是随时都能飞上云端。

周问山隔着人群花枝看?着周渊渟,想,没人知道,这本该是他的宴。

良久,周问山那?阴暗暗的目光划过周渊渟的面,看?向花园内的其?他人。

花园内很多人,有?些正在投壶饮酒的公子他甚至还认识,前些时候,便是这群人邀约他出?去?跑马围猎,同时,也是这群人在他跌落马后,围着他讥笑讽刺。

周问山的目光看?向他们,那?张儒雅的面上浮现起了几丝笑意,看?的越久,那?唇瓣弯起的弧度就越大。

多好啊,他们还鲜活的站着,还随意的蹦跳玩耍,多好啊。

周问山与?他父亲一般的瑞凤眼中?流淌出?几分怨毒,漆黑的缠绕在他这一副病躯之上,将他变得日渐消瘦,看?起来像是一副要死掉了的样子,可是偏生,他瞧着这群人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又笑了出?来。

这一笑,那?带着恨意的眼便弯起来,看?起来是在笑,但眼底里?又掺杂着浓烈的恨意,那?带着笑的面颊某一刻很是狰狞,人也突然变得不像人了,像是一只盘旋在轮椅上的蜈蚣,晃动着无数肢节,迫不及待的想爬到他们的身?上去?,一口咬下他们的脖子,吃掉他们的眼珠,挖出?来他们的心脏,在他们的胸腹之中?肆意的玩耍。

而这种混乱的、血腥的念头被困在这一副残废的身?躯之中?,他甚至无法行?走过去?,只能这样由人推着,一步一步走近。

但也不远了。

周问山的手无意识的抚摸着身?下坚硬的轮椅,想,他们要是都死在他面前,血液涌成一条小溪,该有?多好看?啊。

与?此同时,方姨娘已经推他行?入了宴会正中?央,轮椅路过一片珠围翠绕,引来不少夫人们诧异的目光。

这怎的还有?人推着轮椅来?

便有?些消息灵通的夫人们互相贴靠着,借着团扇遮盖,偷偷谈一谈这侯府的新鲜事。

长安门第互通,庶子庶女都是互相娶,互相嫁的,我?家女儿嫁去?了你家,你妹妹嫁去?了他家,各个门户里?都有?各自的儿女,就难免将消息互相流转,转到你家来,再转到他家去?,谁家都没有?秘密,再严密的事儿,只要发?生了,就难免闹出?来点风吹草动来,更何况前段时日,方姨娘与?这周问山何其?高调,自然有?人识得他们。

“听闻这是侯府那?位侯爷养在外头十来年的外室,之前侯爷病重,险些撒手人寰,临死前才吐露出?外面养了个外室,还有?了个孩儿,后来领进府门来了。”

“但怎么是个废人?”

“说是跑出?去?与?人骑马,活生生摔废了,啧,才进府门来没多久就成了这般模样,也是个没福气的。”

一群人碎碎叨叨的偷偷说着这些话,偶尔还有?人试探性的飘他们一眼,将这对母子从头瞧到脚来。

方姨娘他们早便知道会引起一群人的目光,但是他们无所?谓了,甚至,方姨娘还挺起了胸膛,直面这群人的审视。

她以前觉得这里的人都是贵人,觉得他们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生怕自己有?一处做的不妥帖,叫人讥笑她“外室进门不懂规矩”,但当她经历过大起大落,甚至下定决心报复之后,突然就不在乎了。

他们都是人,就算是生来不同,但有?一样,他们没法改变所?有?人都是肉体凡胎,死亡面前,都是一样的。

方姨娘面上的笑意更温和了。

她堆积多时的郁气在胸膛中?翻滚,像是一锅沸腾的油水,而她,一会儿可以将这沸腾的油水泼上那些人的面!

所?有?害了她和她儿子的人都该付出代价!

而她,为了这一场临时起意但全力以赴的报复,愿意做任何事。

之前他们母子一路行?过来的时候,路上的丫鬟和小厮问他们去?哪儿,他们都说是要出?来散散心,丫鬟们也未做多想,谁能想到这对母子前脚还哭哭啼啼一天自杀一回,后脚就光鲜亮丽的出?来参加宴会呢?

所?以等他们的轮椅行?驶到宴席上的时候,别说宾客了,就连主家都懵了一瞬。

你们一个妾,一个外室子来做什么?还是轮椅推来的,是专门来丢人现眼的吗?

主家宴客,连个伺候人丫鬟都要仔细小心的拾掇自己,免得丢丑,地位低些的妾根本不允许出?门,撞见客人都算冲撞,受宠的妾到了台面上,也是站着挨桌儿敬酒的,庶子虽然允许参宴,但是也得是卖相好的庶子啊,周问山这样,不摆明了要叫人看?笑话么?

当时人群中?的忠义侯正在与?四周的宾客们言谈,正说到酣畅处,一抬眼,就瞧见方姨娘来了。

几日不见,忠义侯都完全将方姨娘抛在了脑后去?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忠贞不二的人,以前只是被秦禅月压着,不敢露出?本性来罢了,当秦禅月不压他的时候,他会四处寻觅旁人,方姨娘的好与?情早就被他忘光了。

所?以当他瞧见方姨娘穿戴整齐推着周问山来的时候,只觉得一股恼怒顶上了头皮。

四周都是宾客,周子恒不好翻脸,只得匆忙给了一旁的周渊渟一个严厉的目光这满院子的丫鬟小厮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将这两个人给放出?来了!若是他们两个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什么“残废”“被害了”之类的话,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周渊渟当时正在一旁照看?太子,一瞧见父亲的目光,再顺势一瞧这一对母子,当下后背都逼出?了湿潮的冷汗来,他匆忙与?太子告罪后,站起身?走向他们。

今日这对母子穿的还算体面,没有?僭越之物,举止瞧着也规矩,不曾胡闹发?疯,干干净净的站在此处,虽说来的突兀又不循礼,但还是让周渊渟松了一口气。

能体面的解决,总好过叫人瞧笑话。

而瞧见周渊渟过来,这对母子面上都浮现出?了热切又灿烂的笑容。

他们俩似是格外期待周渊渟。

瞧见这对母子脸上的笑容,周渊渟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他那?张月白风清的面上浮现出?了几丝假笑,眉眼间带着难以藏好的防备,试探性的说道:“今日办宴,府内忙得很,我?便不曾去?方姨娘院内探望,不知方姨娘带着三弟过来是”

“你三弟这些时日身?子病了,今儿难得有?点精神,我?便带他出?来转转走走,正巧逛到宴会里?,便过来看?看?。”

方姨娘今日穿着一套浅青色对交领长裙,她人本就生的瘦弱纤细,这几日因操劳儿子,又平添了几分病恹恹的弱气,人白的像是一套纤细脆美的瓷器,不知道什么时候便碎了。

但周渊渟可不信她这一套,人啊,脱下衣裳不过二百零六骨,穿上华服,却有?十万八千面,看?人可不能只看?着表面一层,他想,方姨娘这趟来定是不安好心,她是存心想要带着自己的儿子来宴席上现眼的。

周渊渟压了压心底里?的烦躁,心里?暗骂,今日之后一定要将这对母子禁足,不可再放出?来。

他缓缓吸了口气,正想说些好话,却听坐在轮椅上的周问山语调温和的开口说道:“大兄,我?方才瞧见几个朋友在这边,我?病中?已许久不曾见过旧友,不知道能不能推我?过去?与?他们说上两句话?”

说话间,周问山眉眼间掠过几分艳羡,一脸盼望的看?着周渊渟他似乎很想重新回到朋友的身?边,因为自己失去?了资格,所?以只能向昔日的竞争对手求情,希望对方高抬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