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烟黛今日因为要出行,所以穿了一套很利索的绿枝棉裙,上半身穿了一套米白色的窄袖锦衫,发?鬓用蓝色发?带挽住,风一吹,那发?带就轻轻地摇晃。
对方伤的很厉害,胸膛被撕裂开了一个大洞,血水一直往外灌,只能用线缝紧,再糊上药粉。
他们这里?环境简陋,连个?担架床都没有,只能在地上铺上一块白布,人躺t?上去,然后将衣裳扒干净治伤,柳烟黛只能蹲着、跪着。
这种时候,也难以分什么男女,柳烟黛摒弃掉了女子的羞涩与内敛,正在努力的救治。
鲜血从胸腔里?喷涌出来?,她不能害怕,人要全?神贯注,在缝伤口的时候,她又想,有时候缝人和缝衣裳也没有什么区别,做女工和做大夫也没什么区别。
她太认真,所以没察觉到有人在看她。
兴元帝的目光从她带着汗的眉眼?看到她剧烈喘息的胸脯,她的指尖上都沾满了血迹,后来?擦额头?上的汗,额头?上便也沾满了血迹,人蹲太久了,腿脚发?麻,她便艰难地换一个?姿势,跪在地上继续弄。
大概是因为伤口被她缝的很好,伤患的生?命被她留住了,她的脸色好看了一些?,跪在地上对着这个?病人笑。
病人还昏迷着,也看不见她笑,甚至病人都不知道是她救的,但她也不在意,粉嫩嫩的唇瓣裂开?,圆圆的脸蛋儿上便笑成一朵花。
她脸上糊了血,很狼狈,血迹干涸的样?子还有点吓人,笑起来?似乎也没那么好看,但是兴元帝却一直挪不开?眼?,细细的看着她。
他每次看柳烟黛,都觉得?柳烟黛和以前不太一样?,最开?始看她,她好像只是一个?被养在后宅里?面,和其他女人没什么分别的臣妇,但是他每向她靠近一步,就会看见一些?她的不同。
她是赤诚的,旁人对她好,她就对旁人好,其实秦禅月给她的东西并不是什么万里?挑一的好东西,几件衣裳,一些?维护,对于秦禅月来?说都是随意而出,不伤筋不动?骨的东西,但是柳烟黛是真的拿一颗心来?回报秦禅月,她也是善良孝顺的,当时秦禅月进了牢狱里?,她没有被牵扯,又被送到了镇南王府中高枕无忧,若换了其余的闺阁姑娘,不一定会为了婆母去将自己?置身险境。
兴元帝那时候掐着秦禅月的命脉,怎么折腾她,她都没有跟兴元帝翻过脸。
但她也是倔强清高的,就因为兴元帝骗过她,她就死?活不肯跟兴元帝在一起这些?事,若换了一个?旁人,思量思量兴元帝的权势,估摸着就当做自己?不知道了,偏她要闹得?天翻地覆,偏兴元帝喜爱她喜爱的舍不开?手。
就像是现在,她分明可以在镇南王府做一个?娇生?惯养的姑娘,却偏生?要跑到这种地方来?,盯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伤患傻笑。
兴元帝一看,就知道她是真的喜欢这种救助旁人的感觉,这种事,说的人很多,做得?到的,却也只有寥寥几个?。
她身上有一种温和但坚定的力量,并不激烈,但很温暖,只要靠近,就能感受到她的纯粹。
他直到现在,好像才真的完整的看到她这个?人,看到她美丽的皮囊下面藏着的真挚的灵魂,看到她和善的性格下面隐藏着的峥嵘与锋芒,她是外软内硬的金丝玉,看起来?一触即碎,但当你真的压上去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她挺拔的脊梁。
这些?东西,是兴元帝,楚珩,秦禅月,二皇子,甚至大多数人都没有的东西,有的时候,旁人见了她,会觉得?她这种行为处事很傻,很蠢,她所有的短处和要害都暴露出来?,旁人只需要稍微一捏,就能伤害到她,让别人会来?轻视她,但兴元帝一直觉得?她很好。
她很好很好,她是他历尽千帆之后,回首来?望,碰到过的,最好的人。
只是他以前不懂,等到他懂的时候,又有些?太晚了。
见兴元帝的目光一直定定地盯着柳烟黛来?看,一旁的大太监低声道:“圣上,我等现下过去?”
兴元帝的目光一寸寸的收回来?,他声线嘶哑的道:“不必了。”
他就这个?样?子过去,柳烟黛也不会搭理他的。
她只会嫌他给她添麻烦,她可以去救治一个?兵将,但不愿意去救治一个?来?捣乱的兴元帝。
“先进山。”兴元帝语气平淡道:“抓几个?人来?邀功。”
说话间,兴元帝居然真的带着亲兵进了山。
兴元帝带人进山这件事柳烟黛都不知道,她刚刚救完了一个?人,累的一句话都不想说,四?肢发?软的往一旁的白布上一倒,盯着头?顶上的蓝天发?呆。
阳光很炽热,晒在她的面上,带来?一种滚烫炽热的烧灼感,但她并不在意这些?,因为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听到身边的兵卒那微弱的呼吸声。
还有呼吸。
还活着!
是被她亲手救回来?的!
她整个?人都被充盈,救了一条人命的成就感包裹着她,她觉得?美好极了。
但很累,忙完之后她才发?觉,方才她的手肘、膝盖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撞青了,现在挪动?都觉得?一阵刺痛,脚腕也受了伤,走路很艰难,骑马骑的时间太久,连带着腿上的嫩肉都被磨破皮了。
她有点太娇嫩了些?。
这样?说起来?,她还是更适合在药堂里?面治病救人。
柳烟黛心里?忍不住幻想自己?开?一个?药堂的样?子,正想着,便听远处有人高喊,她爬起来?一看,是又一批伤患到了。
柳烟黛只喘息了片刻,就立刻爬起身来?,跟着一群人继续救人。
她的疫蛛很快也没力气了,一般情?况下,她的疫蛛一个?月也就能动?用三次,眼?下三次用完,她就只能去处理一些?外伤,或者在旁人处理伤患的时候,她负责去做一些?做药、剪裁细布的事情?。
她从正午忙到下午,到了晚间,山脚下的帐篷附近还要做一次驱虫。
夜间虫子多,有很多虫子是吸血的,所以他们要在帐篷附近洒下一层层驱虫药。
若是在镇南王府,自然不会让柳烟黛去做这些?粗活儿,但是现在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柳烟黛是谁,所有活儿都均匀地分给每一个?人,柳烟黛便随着众人去撒药。
等她撒完药回来?,已经是酉时了。
酉时中,金乌坠落半山腰,天边彩霞斐然,柳烟黛回到帐篷前,搬来?一个?小胡凳,刚刚坐下,拿起一个?洗过的果子来?吃时,便瞧见不远处一队兵卒行过来?。
这一队兵卒身上都的鳞甲被彩霞的颜色照出熠熠的光泽,看不清他们的眉眼?,柳烟黛一边咬着果子一边看,远远便看见了个?熟悉的人脸。
她笑着拿起另一个?果子,对着对方挥手。
站在对面的秦赤云顿时红了一张脸,他慢吞吞的走过来?,铁靴踩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闷响,等走到柳烟黛面前时,他的头?又垂下去了。
他在她面前,总是垂着头?,似乎是不好意思看她的面,抬手的时候,接过那颗果子也不知道怎么吃,只送到唇边,很轻很轻的咬了一小口。
柳烟黛反倒比他更自然,她的眉眼?笑的像是月牙儿,弯弯的看着他,问他:“今天有抓到新的人吗?”
“没有。”秦赤云微微摇头?,他说:“很难抓,那些?人跟南蛊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