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陈官员也就这?么几个, 每年的进士基本都是同窗,就算是不?曾在一个部下一起公事, 多多少少也彼此听说过,再加上大陈基本都是士族联姻,所以七拐八拐,都能搭上关系。
人一多,热闹就多, 一时之间,整个南云城处处喧嚣,婚礼还?开始之前的几日, 南云城的个个府宅里都办宴。
等到镇南王府喜宴开,宝马香车铺满路,欢喜宾客联袂来。
镇南王府坐落t?在南云城的最中心,此一整个坊市都为镇南王府的麾下,说是王府,但实则有亲兵驻扎,与一个军事营地?相差不?大,府门?前竟然还?高立着哨塔,王府大,素来有去天五尺之名号,原本只是占地?广、楼墙高,并不?算富丽堂皇,只有大片大片的石板铺地?,但自要办婚事之后,整个镇南王府都换了个模样。
平日里若是小宴,便选做前厅而办,但今日人多,便直接露天而席,先在四方墙根下撑起竹竿,再在竹竿上绑起来一条条丝绸,头顶上支挂起来一片片南云城特?有的彩色丝绸来遮挡烈阳,互相勾搭出来一个丝绸罩子,将?整个院子罩上。
彩绸上还?绣缝铃铛,风一吹,丝绸飘舞,铃铛摇晃,人一行进来,抬头一望,就能在各种颜色的彩绸的缝隙中看见湛蓝的天和飘动的云。
彩绸其下摆着各个桌椅,供来客歇息,一条红艳艳的丝绸毯子从正门?口直接横穿院落,铺入前厅殿内。
来客自院外而来,下马车,抬头一望,便瞧见大门?前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贴了喜字,就连进门?的台阶上都用上等红绸细细的凿铺而成,其上有金丝缠绕,阳光一晒,瞧着金红一片,镇南王身?穿喜袍,立在府门?前迎客。
每一位客都提着重礼而来,按着身?份挨个进府门?。
一声声祝福,汇聚成蜿蜒的河流,几乎将?楚珩都淹没了,他人站在门?口,抬头望着天,只盼望时辰走的再快一点,天早一点黑,他想早些见到秦禅月。
大陈的婚事一般都是晨起便忙活,但是到了晚间才去迎新娘子,婚字同昏,自古以来流传下来的老?说法便是晨昏交时之时,新娘子进门?之日,象征一个府门?入了新人,往后都是不?一样的日子。
大喜,大喜。
宾客齐聚镇南王府,热热闹闹了一整日,等到天边擦了黑,院落中的绸帐便扯下来,便能瞧见漫天夕阳,霞光灿烂。
在这?一片霞光之间,镇南王开始拜祖。
拜过先辈父母,便可?以去接新妇回?府了,寻常人家是堂前拜父母,但镇南王父母早亡,所以只拜了牌位。
不?曾用来待客的前厅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牌位,多数都是他们?秦家军的亲戚,每一个都是楚珩的长辈,今日与天同喜,只当有他的长辈们?一份儿。
旁人可?能会?觉得这?些牌位晦气,大喜的日子摆上这?些不?合适,但楚珩从不?这?么觉得,他们?秦家军的兵行得正站得直,一辈子保家卫国死在战场上,他们?来参喜宴,只会?增光。
如同秦禅月受了难就要去佛塔间跪拜一样,楚珩有了喜事,也要第?一个告知先灵。
楚珩挨个拜过,为每一位不?曾亲临来此的长辈送上喜讯,倒一杯清酒,轮到秦老?将?军的牌位的时候,楚珩细细的瞧了一会?儿,低声的唤了一声:“父亲。”
养父没有回?应,只有清酒在杯中荡起涟漪。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婚定思无涯,丰库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
一杯浊酒敬长辈,挥洒来时路。
满堂牌位静静地?看着他,似乎也在欣慰,他们?的孩子兜兜转转,终于又有相爱的一日。
拜过牌位之后,他便出府门?,骑上高头大马,带着婚车,以及一百位亲兵随从,以及一对敲敲打打的乐队,一路直奔秦禅月所在的私宅而去。
因着镇南王大婚,故而南云城一连三日大庆,也取了宵禁,允人夜间观礼,甚至,镇南王还?在城中角落处摆了喜宴桌子,宴请四方客,谁愿意吃都可?以,一连三?日。
因婚事万众瞩目,故而不?能进府中的观礼者干脆站在路边看。
此时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唢呐的欢快声几乎冲破云霄,一些稚童欢呼着跟随,沿路等着讨赏,镇南王也并不?吝啬,在镇南王身?后的迎亲队伍里,每一个亲兵手里都提着一个巨大的编筐,挂在身?上,这?编筐里面装满了铜币,被这?些亲兵沿路撒挥,路上的行人争先恐后去捡。
这?叫“撒喜钱”,撒的越多,喜气越多,日后小夫妻俩感情越好。
亲兵一挥手间,铜币在半空中飞起来,被落日照出明媚的鎏金色彩,随后又哗啦啦的坠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马蹄哒哒间,楚珩听见他的心凶猛的撞着自己的胸骨。
禅月,禅月,观我旧往,同我仰春,一切都好。
一切都正好。
楚珩这?一路上走的心神澎湃,骑在马上时,人几乎都要晕过去,他仿佛走了这?世上最长的一段路,当马儿停到私宅门?口前,他又觉得这?条路好短。
私宅之前是镇南王的,但现在要作为秦禅月的娘家出嫁,所以门?口已经被挂上了“秦府”的牌子,门?前也挂着红灯笼,上用金粉描字,黄昏间正红彤彤的亮着,门?户大开,门?口守着人,瞧见楚珩来了,一群人便开始迎门?接婿。
新郎官进门?,直奔后宅女子闺房而去,到了门?口,还?要去做催妆诗,一些嬷嬷们?也不?敢太?难为他,只叫他丢了些红包便放了人。
楚珩来的时候,柳烟黛混在人群之中,笑嘻嘻的瞧着看。
今日要出去参加秦禅月的婚宴,柳烟黛早早收拾打扮一番,还?在面上戴了斗笠,免得被人瞧见。
今日宴客多,一会?儿新娘子被娶走之后,她?还?要随着婚车去镇南王府吃酒呢,自然要多做些伪装。
柳烟黛从人群中瞧着的时候,镇南王正在念诗。
大陈人爱诗,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作诗,偏楚珩长了一肚子心眼,诗词却不?得什么要领,只背下了旁人预备好的,这?些诗词在他的心口间翻滚,每一个字儿勾着一个字儿,欢快的从他嘴里蹦出来。
诗词一落出来,堵着路的嬷嬷们?便往后退,退出来一个康庄大道,他行上去,越走越快。
每跨过一个门?槛,每走一步路,楚珩都觉得他离秦禅月更近一分?,更近一分?!
等到他一首诗词做完,新娘子终于从厢房中行出来。
新娘子穿着如水涟涟的红绸缎,上绣金凤,新娘子一走出来,金凤就像是跳舞一样转起来。
那时人群混杂,喧嚣不?停,不?知道谁放了两挂鞭炮,一切混乱之中,旁边送嫁的人一直在笑,一张张模糊的笑脸之中,楚珩好像只看见了她?的身?影。
晨昏交界之日,西边的夕阳用力地?散尽最后一丝余晖,远处的月亮自云间探出面来,笑眯眯的看着这?么一幕。
天地?间的一切都被放慢,放空,虚无,只有她?的身?影渐渐清晰。
光耀庭门?烛影红,罗袜生尘莲步动。
他的禅月,以往他只能仰头看她?,而现在,她?真切的来到了他的身?边,他只要低下头,就可?以将?她?拥抱在怀里。
他快步的奔向她?,在欢呼声里,在鞭炮声里,将?她?打横抱起,亲手送上花轿。
他抱着她?的时候,心如擂鼓,走的更快,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