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元帝现在,平等的?折磨每一个人。
他这样的?做派,自?然也有人偷偷念叨两句“暴君亡国”,但也没有人敢真的?拿到明面上去说。
当然了,兴元帝也不?是对所有人都是如?此,他对镇南王和?秦夫人态度就?很好。
大概是因?为镇南王当初辅佐他登基,为还?是太子的?他趟平了许多危机,所以兴元帝登基之后,对谁都是重拳出击,唯独对镇南王一脉十分宽和?。
他不?曾削镇南王的?藩,也不?曾打压镇南王的?兵将,甚至还?给镇南王百般奖赏,连带着秦禅月也一个劲儿被赐。
他对柳烟黛的?思念与亏欠,全都落到了秦禅月的?t?身上,秦禅月前半辈子受父兄庇佑,后半辈子受儿媳庇佑,一辈子享福的?命。
兴元帝甚至想给秦禅月封个公?主名号,但秦禅月在病重百般推脱,兴元帝才作罢。
兴元帝的?姿态吓到了秦禅月,秦禅月做贼心虚,每夜都睡不?好。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从盛夏走到了隆冬,故事已经全然改写,走向了另外一个结局。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大兄死了,她被赶出了侯府,困在了一个破败老宅中,最终凄惨死去,而现在,她没死,但是一把闸刀也悬在了她脑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下来了。
她害怕,提心吊胆的?根本睡不?着,兴元帝对她越好,她越是提心吊胆。
再往后,秦禅月“越病越重”,镇南王便奏请离开长?安,带秦禅月回南疆驻兵。
兴元帝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点头允了。
镇南王离京当日,兴元帝想去骑马相送,又想起来镇南王当时在忠义侯府里问他“柳烟黛没找回来你有什么脸面上门”的?话,最终,兴元帝没去送。
他只是远远看着长?长?长?长?的?队伍,从早看到晚。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兴元帝到了晚间,才披着寒风回了宫中。
在这长?安里,最后一个爱柳烟黛的?人也没有了,从今天开始,他只能独自?一人想她。
冬日雪重,许是感染了风寒,镇南王带着秦夫人离开长?安的?第一个新年,刚刚登基的?兴元帝病了。
兴元帝还?病得很重,没日没夜的?睡,似乎要一直睡死过去似得,睡时又常有梦魇缠身。
他总是做梦,梦中有女,娇娇俏俏的窝在他怀里与他说话,他一低头,就?可以摸到她鼓鼓的?肚子。
九月底左右的?身孕,到现在,已是临近新岁,眼?下是五六个月的?大小了,孩子会动了。
他欣喜的?将手贴过去,想感受一下孩子动起来的?样子,但他的?手贴过去的?瞬间,他摸到了冰冷的?绸缎。
兴元帝在龙榻间缓缓睁开了眼?。
入眼?便是床帐与空寂的?大殿,他不?喜入睡时殿中有人,哪怕是在病中,也不?允人近身,所以四周一片寂静。
这种寂静使人分不?出今夕何夕,大殿上的?锦缎拉着,瞧不?见外面的?天色,他躺在这里,像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人。
就?在这种混沌之中,他又一次摸了一下身边的?锦缎。
没有温暖的?触感,没有饱满的?曲线,只有冰冷的?,顺滑的?锦缎。
头顶上是金龙盘纹的?床帐,其上金纹鳞片熠熠生辉,稍微晃动一下,游龙便随之而动,似乎要?从那丝绢上飞出来一般。
兴元帝双目失神的?望着这游龙。
这是他期盼了很多年的?东西,只是真的?得到的?时候,又觉得不?过如?此。
就?算是登上皇位,这世上也有他求而不?得的?东西。
他恨的?人都死了,他爱的?人一个都没留下,龙椅,权利,地位,在他眼?里突然变成了无用的?东西,不?能激起他的?半点涟漪。
柳烟黛的?失踪变成了一个谜团,二皇子党不?知道,万贵妃不?知道,万夫人不?知道,三皇子也不?知道,谁都不?知道,他解不?开这个谜团,深深地无力裹着他,让他突然间回到了很多年前,回到了母亲离开的?那一天,娘,他解不?开。
后来他派了不?知道多少人去大别山中搜寻,甚至派人放火烧山,火焰舔舐云层,他好像听见了阵阵鬼哭一样的?哀鸣。
他要?将这座山翻个遍,将里面的?每一个洞穴都掏开,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人,可是依旧没有。
她甚至没有留下一只鞋,一个发簪,她就?那样凭空的?消失不?见了。
他不?想承认柳烟黛死了,可是,好像只有这么一条路了。
柳烟黛大概死在了一个无人所知的?地方。
梦中的?一切如?同雪花一般消散,只留下一阵阵彻骨的?寒意?,他像是赤身被丢在了一场荒芜盛大的?雪中,无处躲避,只能任由这些雪一层又一层的?铺下来,将他淹没。
他要?死在兴元一年的?雪里。
兴元帝病重的?消息不?胫而走,朝野间议论纷纷,民间亦有谣言,多数都是说兴元帝这个人暴戾恣睢,杀孽缠身,病成这样就?是冤魂索命。
要?不?然,他那样一个正值壮年的?武夫,怎么说死就?要?死呢?
大医院有为他诊脉过,但没什么用,他是心病,用不?上这些,他的?病就?这样一日比一日重,后来不?知道是哪个太监,听了一点旧事,便干了个胆大妄为的?事儿。
他找了个与那位忠义侯世子妃有五分相似的?圆润姑娘,挑了个好时日,将人送入了紫禁城,献给了病中的?兴元帝。
兴元帝当时病的?床都快爬不?起来了,看见了这人,顿时来了力气,硬生生从床上站起来自?己亲手拔刀将这太监剐了。
他很生气。
他很难形容这种生气,就?像是他心爱的?人被另一个人模仿,让他觉得恶心。
这也就?是这太监进宫早,翻不?出来九族了,不?然兴元帝得将这太监祖坟刨了。
做完这一切,兴元帝似乎不?止病了,他还?有点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