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息之间,秦禅月活生?生?被吓出来一身冷汗,忙道:“去,去将?镇南王请过来,快!”
外头的管家嬷嬷应声,又为难道:“太子殿下已?经快到府门口了。”
秦禅月想起身去迎,又记起来了自己“重病”的事儿,匆忙又倒在?床榻间,拎来个抹额带自己脑袋上,挥挥手道:“来两个人搀扶我起身。”
起身不说,还有旁的要?弄,这桌上的瓜果点心要?撤走,再端来一碗苦药。
秦禅月一口将?药闷了,随后裹着一身药味儿,匆忙去门口相迎。
冬日间寒风萧瑟,自皇宫出来的太子仪仗停在?忠义侯府门口。
太子刚行下轿子,便见?秦禅月面色苍白、身披厚狐裘、头戴抹额,由两个嬷嬷扶着,面带冷汗的出来迎他。
太子站在?马车上看她,只觉得一片恍然。
他已?经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他的心一直被放在?热锅上煎熬,将?他的血肉炸出油脂,他无时?无刻不在?经受煎熬,时?间一长,人便有些分不清过去往昔,他看见?秦禅月,总会有一阵恍惚。
眼前的秦禅月与过去的秦禅月重叠,她一走过来,太子便下意?识的在?秦禅月的身边搜寻。
以前秦禅月每次出场,都是披金戴玉,气势昂扬的,不管对上谁,都不曾弱下半分,而柳烟黛一直都会牢牢地跟在?秦禅月旁边。
她多数都是穿着白粉、嫩绿、鹅黄、浅蓝色调的衣裳,远远一看,就觉得白白嫩嫩,分外可爱,跟在?秦禅月身后,像是一坨毛茸茸的小狗,摇着尾巴汪汪叫的踩着四个小爪子跟着跑。
但他再抬头,只看见?一个面含悲切的秦夫人。
她的四周没有柳烟黛,只有几个半老的嬷嬷,争相的搀扶她,生?怕一不小心,便使秦夫人摔倒跌伤。
太子的目光混混沌沌的落到秦禅月的身上,似乎过了两息,才记起来,没有柳烟黛了,只有一个秦禅月。
不过是几日,秦禅月似乎已?经没了半条命,连一贯高挺的脊背都垂下去,走起路来人似乎都在?打晃,一副病入膏肓的姿态。
太子看她就像是看到了自己,恍若同病相怜。
他们的心都缺了同样一块,命运对他们一样的残忍,失去柳烟黛的痛苦,有另一个人一样能明白。
太子的唇瓣颤了颤,挤出来一句:“平身,秦夫人,不必再向孤行礼。”
他也不配再让秦夫人向他行礼,大别山柳烟黛失踪一事,都是因他而起,若不是他与柳烟黛在?一起,若不是他非要?在?大局未定?之前去招惹柳烟黛,若不是他自负,认为没人能伤到她,柳烟黛现?在?还能留在?忠义侯府之中。
太子知道柳烟黛与秦夫人感情深厚,非是一般针锋相对、互相闷气的婆媳,反而更像是母女一般,失了柳烟黛,秦禅月定然痛不欲生。
也就是因为他是太子,所以秦禅月不敢说罢了,他若不是太子,早在?柳烟黛被绑走的当日晚上,大别山初见?的时?候,秦禅月就扑上来抽他了。
思及大别山,太子的心痛了又痛,痛的仿佛已不知痛是什么滋味儿了,人被磋磨的渐t?渐麻木,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行下来。
他浮现?出些许自罚的心思,甚至隐隐希望秦禅月上来给他一刀,这样他也许能好过一些。
秦禅月似乎没有读懂他话语间的未尽之意?,只恭敬地,沉默着迎太子入府。
说话间,两人进府内。
这座奢华的忠义侯府看起来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依旧那样奢华,所有事物?都是按着原先的模样存在?的,石头上的青苔,台阶上人行过的痕迹,似乎没什么变化。
但是又有了很?多变化。
太子想起来他在?许久之前,来此?参了一次宴会,那时?候忠义侯还没死呢,侯府有三个儿子,办了一场热闹的宴,他还瞧见?柳烟黛在?花影间跳跃的往前走,脸蛋红的像是天上的云霞。
后来,后来
华丽的庄园依旧在?,檐下的青松静静长,人却瞧不见?了。
太子行到廊檐下时?,脚步略显踉跄,似乎随时?都要?摔倒,秦禅月跟在?他身后,心里越发惴惴不安,时?不时?瞟一眼太子的背影。
她心里还在?想,楚珩怎么还不来啊?
两人进了前厅后,秦禅月与太子落座,一旁的丫鬟给太子敬茶后,便出了前厅,这前厅中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秦禅月为主家,但太子是皇子,所以是太子坐了主位,秦禅月坐在?了次位。
秦禅月都不敢抬头看他,只时?不时?拿手帕掩在?唇边咳上两下,顺带瞥一眼门外,她没瞧见?楚珩来,只瞧见?门外珠帘摇晃。
这时?候,坐在?主位上的太子终于开口了。
这人高傲了一辈子,好强了一辈子,眼看着要?登上皇位了,却突然泄了力似得,瞧不出什么锋芒毕露的模样,反而像是一颗已?经死掉了的木,旁人看向他的时?候,都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精气神?儿,仿佛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吊着。
“孤听说。”太子坐在?椅子上,垂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那杯茶,低声道:“孤听说,秦夫人病了,所以特意?带太医来给秦夫人查一查。”
秦禅月手里的手帕颤了颤,后垂下眼眸,道:“回太子的话,臣妇无事,只是前些时?候在?塔里,害了些风寒,一直就不见?好,这么拖拖拉拉的,蔓到了现?在?,可能...养几日就好了。”
她回了这么一句话后,太子眼前又恍惚了片刻,后才道:“是孤不好,孤那时?候,让你在?塔里待了太久。”
他若是能早早将?秦禅月放出来,若是不用这样的法子欺负柳烟黛,若是能忍一忍,忍到二皇子去就藩,大概就没这些事了。
秦禅月听出了一身白毛汗。
她哪里瞧见?过这样的太子啊?她都习惯了太子心狠手辣的模样了,眼下太子突然变得和善可亲,甚至开始说自己做的不对,让她有一种?太子好像脑子被谁踢了的感觉,但她不敢说,只抿着唇继续坐着。
太子以前从不觉得自己不好,但是柳烟黛没了之后,他有点良心发现?了,开始真心实意?的反思他自己了,却将?秦禅月吓了个够呛。
秦禅月不说话,太子也不开口,两个人一个心里不安,一个魂游天际,看起来都是坐在?这里,但实际上心都不在?这。
最?终,还是太子开了口,他道:“御医已?经到了,秦夫人用一用吧,若是秦夫人重病不好,烟黛怕是会怪孤。”
太子提到柳烟黛的时?候,语气凭空软了几分,好像这个人现?在?还活着一样。
秦禅月反倒被太子的语气激起了一点鸡皮疙瘩,她不可置信的抬头去看太子,竟然在?太子的面上瞧见?了一点化不开的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