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1 / 1)

在屏风后面是一排一人高的巨大木笼。

纪轻舟正对的笼子里,一个少年人跪在地上,脖子上拴着铁链。

在悠扬的西洋乐声里,他双手紧紧地握着木笼的栏杆,嘴唇紧抿,身体颤抖,汗液若雨珠般不停地滴落。

顾泊生含着笑意走向前,用手指挑起那少年的下巴,朝纪轻舟展示道:“这玩意儿如何?”

随着他的话语,少年睫毛掩映下迷蒙的黑眸看向了纪轻舟。

他虽注视着他,眼底却是淡漠、麻木、毫无光彩的,但愈是这样冷漠不带一丝情绪的神情,愈是能感受到他存在于世的真实坚韧的生命力量。

在头顶洒落的橙黄灯光下,少年仰起的面孔上展露出高傲的、无畏的、孤寂的,又仿佛会于不知不觉中沉沦的复杂情绪。

这极具冲击力的眼神袭击着纪轻舟的心脏,令他不由得咬紧了牙,神思恍惚了几秒。

顾泊生注意到纪轻舟的眼神颤动,志得意满地收了手。

他一面掏出手帕将从少年下巴上沾到的汗液从手指上擦去,一面说道:“脏是脏了点,但你要喜欢,可以送你随意品赏。”

随着他收手,少年垂下头去。

纪轻舟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道:“是挺有意思的,但我还是那句话,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你不妨先听听我的想法,”顾泊生双手插进西裤口袋,翘着脚尖时不时地轻点地面,语气不急不缓,“纪先生,或者我可以叫你轻舟吗?我对你,和对他们这些玩具的感情不一样。

“在你今日推开绸缎庄的那扇门时,我一见到你就被你深深地吸引了,你那明净清澈的眼睛就像十五皎洁的明月,照进了我的心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奥,原来如此,你是想和我谈恋爱啊……”纪轻舟故作恍然道:“可是很遗憾,我已婚了。”

“没有关系。”顾泊生似乎已将他的回答当做默认的赞同,举止不再拘于朋友间的试探。

他前倾身体,放肆地贴近他耳旁笑道:“没有关系,我们进步人士,谁的家里还没个小脚太太呢?”

在国外那些年,纪轻舟其实出入过不少酒吧夜店、私人派对,更秽乱恶浊的场面也不是没见过,因此对这藏污纳垢的场所和顾泊生惺惺作态的骚扰,固然厌恶,却也还能容忍。

然而听见这句话时,他发现自己真是忍不了一点。

对方道貌岸然的面孔也好,浑身散发的香精油膏味也好,还有那故作性感的黏糊低沉的嗓音,都令他感到无比的恶心。

于是在顾泊生贴近他的耳廓,几欲亲上他的脸颊时,纪轻舟便忍无可忍地给了他的脑袋一拳头。

“砰”一声响,顾泊生猝不及防地撞到笼子的木栏杆上,水晶镜片的眼镜“啪”的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抱歉,我每次觉得反胃的时候都控制不住想揍人。”纪轻舟甩了甩手,果断地转身往门口方向跑去。

顾泊生扶住笼子地吐了口唾沫,脚步踉跄了一下,便追了上去。

“把他给我拦下!”

身后传来男人恼羞成怒的吼声,纪轻舟还没跑到门口就被四五个打手挡住了去路。

这年头真是连走狗都猖獗得很!

他不胜其烦地回过头,望见身后衣着凌乱,形容狼狈的男人时又不禁觉得好笑。

想了想问:“顾经理,你这地方其实是鲍家少爷的地盘吧?你是他的什么人,他手下的狗吗?”

顾泊生放下捂着额头的手,目光狠狠地盯着他:“从哪得来的消息?”

“我阿姨告诉我的,前两天她才受邀出席了鲍老爷的七十寿宴。”

纪轻舟摆出一副天真的模样回答,“对了,我是不是没告诉你,我来上海创业是暂住在我姨父家,我姨父姓解,叫解见山,也就是金丰集团的解董事。”

第21章 自罚一杯

从那晦暗浑浊的环境中出来, 重新走到阳光铺洒的马路上,纪轻舟感觉浑身都被净化了。

他沿着街道走上了十几米,突然顿住脚步, 改变方向,有目的地穿过一条弄堂,朝白克路走去。

他走得大大方方,丝毫不担心后面有人追上来。

自他撂下身份后, 那姓顾的纵使挨了一拳也不敢再拦他,反倒硬是挤出了一丝笑容,让保镖送他离开。

显然, 解董事长的名号在上海滩还是非常有威慑力的。

不过, 回头这事也得和解见山说上一声,免得此事传入解家人耳中,误以为他整日在外借着解家的名声为非作歹、狐假虎威。

在大观茶楼耗了半个多小时, 出来已经接近五点。

此时纪轻舟已没什么谈生意的耐心, 只想赶紧回去吃饭休息, 但考虑到他原定要去的最后一家绸缎庄“尚记布庄”就在白克路上,距离不远, 便想着顺带过去走一趟。

相比南京路的熙攘繁华,白克路要清幽许多, 散落两边的更多是居民区。

尚记布庄虽是老字号布商, 店面却不大,纯中式的装潢, 柜台后面只有一个看店的年轻伙计。

纪轻舟瞧着那伙计懒洋洋的模样, 估摸自己若向对方推销图样,这伙计多半会用“老板不在,无权做主”的借口来搪塞他, 便索性同昨日那样,拿出了自己最需要的那张图稿,询问对方能否定制印花。

年轻伙计看了他的图纸,考虑了几秒道:“染印之事得问尚婆,她老人家说能做就能做。”

“尚婆是?”

“就是我们尚记的老板,”伙计指了指门柱上钉着的招牌道,“她正在祥德里的仓库点货,就弄堂进去几十步的样子,门牌是107号,你要不自己去问问?”

“祥德里是吗,多谢。”

纪轻舟微笑着点了点头,经历了顾泊生的“盛情招待”,这店铺伙计听其自便的态度反倒令他十分安心。

从布庄出来后,纪轻舟依照伙计所指的方向向右走了五六十米,就看到了“祥德里”的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