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1 / 1)

从龙 林晗一着他 2158 字 6个月前

卫戈捏紧了那发皱的画像。他惊诧地发现,这明明是林晗的要求,他却有些做不到。不光是因为他错杀了挚爱之人的生父,更是猜测,林晗选择了回护他,将来他每一次与杀父仇人亲近欢好,当真会快乐吗?

他缓缓吹熄灭灯烛,不愿再瞧见那张画,也不愿再审视心间赤裸而血腥的欲念。寝房突然亮了一束光,卫戈循着光看去,林晗的影子孤零零映在窗上。

他在书房中没听见脚步,他悄无声息地绕到卧房,正如他悄然而高明地拿捏住了他的秘密。

卫戈走进房中,林晗正捏着柄梳子,对着铜镜梳理湿淋淋的头发,抬起俊秀的眉眼,冲他粲然一笑。

“跑哪去了,不是让你等我吗?”

卫戈定定望着他,道:“怕你丢了,四处找找。”

林晗扑哧一笑,扔给他一根绸帕,道:“过来帮我擦头发,否则到三更也睡不了觉。”

他的头发细长柔软,多而密,打理起来相当麻烦。林晗微微躬着颈背,任卫戈轻轻理着发丝,油然回想起他们初见之时也是这般静好无忧。

他闭上眼睛,指腹搭在镜子上起落,反复咀嚼这四字,静好无忧。

卫戈俯首不语,静听笃笃声,细致地擦试着头发,找见几根银亮的白发,仿佛深藏在身子里的痼疾,躲在他万千青丝当中。

林晗一顿,道:“桓儿替我拔了吧。”

卫戈想了想,却连拔头发这点伤痛也不忍他受,便找了把剪刀,小心翼翼地从根部剪去那几根白发,再从衣裳里取出个荷包,把剪下的头发全都装了进去。

林晗笑他:“里面塞的什么宝贝?”

“你送我的那只玉戒指。”卫戈道。

林晗轻轻点头,摸了摸还有些润的头发,道:“差不多了,睡吧。”

他倾身吹灭了蜡烛,不等卫戈动作,便热烈地投进他的怀中,强势地吻他唇瓣。两人跌撞地倒进床帐,林晗俯在卫戈身上,强硬地钳住下巴,月光之下,双眼浑浊而明亮。

卫戈心潮叠涌,抬手摸他脸颊,却被一掌拂开。

“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了,我就算失去一切,都不想失去你……”林晗说。

卫戈皱紧眉头,道:“你何苦──”

“住口!”他嗔怒地咆哮,扯开他衣襟。

卫戈咽下未尽的话,却在一遍又一遍地想:你分明就在意得很,何苦自欺欺人!

林晗今夜凶狠至极,像是饮鸩止渴,不知是在罚自己,还是在罚卫戈。夜半时分,一阵狂风忽然吹开了寝房的窗户,卫戈被那惊雷似的声响吵醒,猛然睁眼,林晗却不在身边。

“含宁?”

他轻轻唤了声,没有应答。昏沉的月亮照进窗户,满地浑浊的霜,树叶不停拍打,在哀旋的风声里摇摇欲坠。

一股淡淡的血腥顺着风擦过他的鼻间。卫戈立时警觉,披衣下床,收敛了气息。

他谨慎地走进院落,借着月光瞧见地上一摊殷红的血迹,顿时心慌意乱。俯身一摸,血仍是热的,应当没有走远。

卫戈飞快地思索。是什么人胆敢闯进郡王府宅,含宁呢,他去哪了?可是他受伤了?

他担心林晗出事,屏息凝神,不敢轻举妄动。抬脚跨过门槛,一道劲风自身后袭来!

卫戈迅速回身,利落地格开一掌,看清身后藏着个黑衣人。那人杀意凛然,却是行动冒失,悍然再出一招,掌风携带着冷厉的威势,朝他拍击过来。卫戈不惧这等粗疏的招式,轻松接他一掌,因他内息纯厚,硬生生将黑衣人震退数尺,重重跌在墙壁上。

“你是什么人?”卫戈阔步上前,厉声追问。

那黑衣人似是受了重伤,躬着腰背倚靠在墙上,四肢一阵抽搐,吐出一口血。卫戈察觉到异样,小心翼翼朝他迈步,方要唤他,却见他袖子下银光一闪!

一道刀锋宛如银龙,高高举起,朝他面庞挥下。卫戈故技重施,闪躲开银亮的锋芒,长臂一舒,掐住那人脖颈。

他举起的刀锋猝然滚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不像是刀尖。千钧一发之际,卫戈松开五指,那道捏碎颈骨的杀招才没落到黑衣人的身上。一瞬间,他也似了悟了全部,感到心如死灰,迟疑着去捡起躺在地上的刀,却发现那并非什么刀剑,而是一把裹了皮革的剑鞘。

卫戈摩挲着剑鞘,凝视着被他错认成刀锋的铭刻。那上面刻的是他和林晗的名字,太诰的剑鞘,他赠林晗的护身剑,写着“昭明永望”。

他紧握着剑鞘,缓缓转向一动不动的黑衣人。

“为什么?”

夜风呜呜地吹过,没人回答他。暗夜里响起一声颤抖的呜咽。

卫戈双目发胀,愤怒地审视他,重复道:“你为什么?”

依旧没人说话。他受够了这煎熬一般的胶着和试探,箭步上前,一拳砸向黑衣人身侧的墙壁,另一只手扯下了毫无意义的面纱。

林晗面目苍白,眼下两道晶莹的泪,木然地望着他。

“我不是让你藏好些了吗?”

卫戈忿然:“你明明可以问我,为什么要这样?要是刚才那一下没收住,你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不信是你!”林晗高声道,嗓音绝望。

卫戈自嘲一笑:“你处处试探,如今告诉我,你不信?你为什么不问我,非要如此相逼!”

“问你?”林晗嘶声哭泣,道,“你要我怎么问出口,我们这样的情分,要我问你是不是杀了我爹?”

卫戈心头大震,顿时柔软无措,道:“含宁……”

林晗泪如雨下,道:“试探?我从没试探你,是你自己露得太明显了。为什么是你,竟然真的是你!”

他顺着墙壁颓然蹲下,埋头哀哭,露出的手心里有道漆黑的伤口。

“怎么会这样,我不相信,我不信,都是假的吧……”

卫戈旁观着他崩溃大哭,无论如何都迈不动脚步,怆然苦笑:“你既然已经疑心了,何必非要看个究竟。我知道那是你父亲,错是我犯的,罪责在我一个,你不必内疚,要怪就怪我,要恨也恨我,就算你想杀我报仇,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