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应该是冲着陈江时来的。
钱棠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钱丽,虽然他早就做好了会被钱丽知道的准备,但没想到钱丽的速度会这么快。
“跟你没关系。”钱棠笑容不变地看着?钱丽,平心静气地说,“那?是我的家,我想带谁回去就带谁回去。”
钱丽一巴掌拍在茶几上,她的力?道?很大,拍得两只茶杯都?微微晃动了下?。
钱棠面不改色。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里那?个女孩和那?个姓陈的是什么关系,要不是那?个姓陈的,你会多收那?个学生?还让那?个学生住进你家里?”钱丽眉眼间都?是隐忍的怒火,她几乎压不住暴躁的语气,“都?过去十多年了,人家对你招手,你就跟狗似的跑过去,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觉得丢人,真是丢人现眼,我钱丽怎么生出你这样一个儿子!”
要是往常,被钱丽这么一番羞辱下?来,钱棠早就暴跳如雷,和她针锋相?对。
可如今他仿佛在自?己?周身竖起了一圈铜墙铁壁,钱丽的尖锐语言根本扎不到他身上。
他甚至耐心等钱丽说完,才突然问:“那?年高三,他是不是来找过我?”
钱丽没跟上跳转的话题,愣了一下?。
钱棠直勾勾地盯着?她,声音异常平和:“但被你拒之门?外了,你没把这些事告诉我,放任他一直在外面等我。”
钱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往后一靠,慢条斯理地换了一个坐姿,冷笑道?:“你们现在是相?互通了气来找我秋后算账了?”
钱棠没接她的话茬,继续说道?:“而且他总共找了我两次,寒假一次,暑假一次,他来了几十天,你都?知道?,可你不仅不告诉我,还故意不让他见到我。”
“对,就是这样。”钱丽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讥讽地笑了笑,“有件事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说,他的家庭条件不怎么样吧?为了堵你,住到了我们小区外的那?个酒店,房费对他来说可不便宜,我都?忘了他住了多久,最后好像是他爸来付的钱,还在酒店里大闹一通,以为打了他就能?少些房费,结果还是分钱不少。”
说到这里,钱丽脸上重新挂起笑容。
然而钱棠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去,他抿起嘴角,眼神阴沉,差点控制不住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
“你已经?三十岁了,你想喜欢男人,我不阻拦你了,但那?个陈江时不行。”钱丽用命令的口吻说,“陈江时配不上你,你好端端地过去读书?,被他变成这样不说,他小小年纪还知道?对你这颗摇钱树死缠烂打,要是你和他在一起,按你这样记吃不记打的脑子,估计被他啃得骨头都?不剩,被他卖了还帮他数钱。”
钱棠沉默不语。
钱丽以为对方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趁着?打铁道?:“你把家里那?个女孩送出去,让她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也别让她去你画室上课了,至于陈江时那?边,趁早分个干净,你要是想找男人,我给你介绍,我认识一些人,他们的后辈和你一样喜欢男人,不管是论家世还是论人品都?甩那?个陈江时十条街。”
钱棠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长睫掩着?那?双漆黑的眼珠,他脸上没有表情?,默默望着?钱丽。
钱丽仰头看他,皱着?眉说:“我刚才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钱棠终于开口,“但我拒绝。”
钱丽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明天还有你的朋友过来,我答应你回来两天,就不会食言,但这次之后,无?论你在没在a市,只要没有特别大的事,都?别联系我了。”钱棠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又悄无?声息地松开,他原以为说出这种话会多少觉得难过,可实际上心里没有多大起伏。
可能?他早就对钱丽这个妈没有多少感情?了。
他没看钱丽一眼,转身要走?出书?房。
“站住!”
身后响起钱丽破音的吼声,随即一只茶杯投掷而来,从他身旁擦过,落在他的脚边。
地上铺了厚实的毯子,茶杯没碎,只咕噜噜地滚了一圈。
钱棠捡起茶杯放到一旁的柜子上,他转头看向钱丽。
钱丽突然间变得无?比激动,那?张保养得当?的脸涨得通红,额间有青筋隐约浮现。
“你什么意思?你真打算以后都?不认我这个妈了?钱棠,你真是比你爸还绝情?!”钱丽不顾形象地嘶吼。
“我比不上你长情?。”钱棠嘲讽道?,“从我高中到现在,那?个小秦也跟你十多年了吧,当?年你为了他把我扔到乡下?不管不顾,后来为了他跑去其他地方发展,你说我不认你这个妈,可你有把我当?成儿子看待过吗?”
钱丽呼吸一顿,身体不受控地颤抖起来:“我天天想着?你、盼着?你,我不把你当?儿子把谁当?儿子?你是我生的,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的遗嘱都?立好了,以后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
钱棠看着?激动不已的钱丽,明明心里有很多想说的话,却突然间觉得很没意思。
他整个大学和毕业后都?没花过钱丽一分钱,但他并非徒手起家,他拿了姥姥留下?来的一笔钱,那?笔钱也是钱丽给的。
他和钱丽是母子,血缘关系这辈子都?斩不断。
不过也止步于此?了。
如今钱丽可能?年纪大了,对爱情?的渴望变少,开始渴望亲情?,可他早已过了渴望亲情?的那?个时候。
“对了。”钱棠想起来说,“不是陈江时掰弯了我,真说起来,是我掰弯了他,也不是他对我死缠烂打,是我对他死缠烂打,如果不是那?个女孩要来我的画室上课,我还找不到可以对他死缠烂打的机会,所以我不会把那?女孩送走?。”
钱丽怔怔站着?,看钱棠开门?要走?,眼睛冷不丁地就红了。
“陈江时陈江时陈江时……”钱丽用尖利的声音说,“他就那?么值得你稀罕吗?以前我和他开个玩笑而已,你就和我冷战了大半年,我打你电话不接,喊你回来也不愿意,要不是你在学校里遇到了那?些事,你还想得起来我这个妈吗?后来你又是怎么做的?你说我对你不闻不问,可你自?己?也在疏远我啊,你大学跑国外去读书?,你有想过跟我说一声吗?我还是从周长乐那?里听?到关于你的消息。”
话音未落,钱丽眼里已经?噙着?泪水,她用手掌抹掉还没掉出来的眼泪,不出几秒,便已恢复冷静。
“钱棠,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钱丽说,“你和那?个陈江时断了,以前的事,我们都?当?没有发生过,以后我们……”
钱棠没等她把话说完,转身走?了,轻轻合上的书?房门?隔绝了钱丽喊他的声音。
洗完澡,钱棠躺在自?己?卧室里的床上,太久没有回来,整个房间对他来说都?陌生得过分,他拿起手机,打开了和陈江时的微信聊天界面。
他下?午在忙,没来得及回陈江时的消息,晚上抽空回复,陈江时那?边不知怎的,似乎变得有些冷淡。
室内的大灯没开,只有床头柜上的台灯散发着?暖黄的光。
光线把钱棠的侧脸照得分外柔和,但他眉心轻蹙,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慢慢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