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凝神看去，便见到了城中有个大广场，此时挤满了披坚执锐的士兵。广场上有一个高台，高台上有一个魁梧的男人，便是他在说话：“是你的家！是你的家人！是为你生儿育女的妻！是你才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是养育你们长大的爹娘！”

男人行到高台边缘，大刀直指城外：“它们围城二十日，我们的粮食已经吃完！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饿死在城里，要么杀出一条血路！”

士兵们大吼：“杀！杀！”

男人：“这城外有近万只妖怪！这城门一开，便是死路！但我们一步不能退！记住你的身后，是你的妻儿爹娘！你们后退，妖怪就会撕烂他们的胸膛！”

“我们将在今日死去！但我们的家人会活下去！他们会记住我们！这座城会记住我们！我们将埋骨于此，与它永存！”

士兵们的吼声震天：“杀！杀！”

苏若在空中看了这场动员，心中震撼。她四下观察，这才发现这城池有前后两个门。这男人领着大部队士兵在前门，其余士兵领着老弱妇孺集中在后门。苏若这才明白了这男人的策略：他开城门，和大部分士兵一起将妖怪吸引到城内。其余士兵趁此机会，送老弱妇孺出城逃离。

眼见男人大手一挥，一声令下：“列队！开城门！”苏若急急冲下！她一个旋身停在众人头顶，男人敏锐察觉，大刀就要砍上来。苏若大喊：“我是人类！我是来帮你们的！”

男人皱眉看着她，大刀并没有放下。离得近了，苏若才看清这是个40多岁的中年男子，长得就似怒目金刚，面上还有一道长长伤疤，看着更是狰狞。男人的目光锋锐将她扫视，缓缓道：“你如何证明你不是妖怪变幻？”

尹如此时也带着另外三人落在苏若身旁。苏若上一世与聂淮相处许久，倒是更能忍受这锋锐视线，此时便淡淡一笑道：“我有六万人类大军，现在十里外驻扎。这位英雄若是不信，可以让我的同伴搭载你们飞过去看。便是我们几个是妖怪变幻，总不可能六万人类都是妖怪变幻吧？”

男人目光再度扫过五人，终是放下了刀。

一番验证后，男人这才相信苏若几人是人类，将他们迎到屋中。男人自称狄元，是这个城镇的首领。这个城镇已经存在三百余年，有一套完善的管理体制，和足以保护自己的军事力量。以往也会遇到妖物侵犯，但都很快能解决，这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多妖物围城。

狄元听到苏若关于妖物被.操控的猜测，思量着道：“你这么说，的确很有可能。我们也觉得这次围城的妖怪古怪，明明有许多飞行类妖怪，却并不飞进城里，而是跟着其他妖怪一起撞城门城墙。它们若是飞进城中，我们可能早就撑不住了。”他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可是，那操控其他妖怪的大妖，又藏在哪里？”

苏若问：“你确定你的城镇附近没有这么多妖怪？”

狄元不知为何她会这么问，却是肯定道：“确定没有。你也看到了，我们城镇有强悍的士兵。这些年，我们想要扩大耕种范围，我时不时便会带士兵出城清除妖怪。这方圆百里都被我们走过许多遍，不可能有这许多妖怪。”

苏若便道：“那我推测这大妖，很可能藏在水里。”

狄元意外看她：“为何？”

苏若道：“首领有所不知。我是纯阴体质，我的血肉对妖怪来说是绝佳的美食，我的气味就能将周遭的妖怪吸引来。可我现下在这，那大妖却没有发现我，定是因为它只能操纵妖怪的行动，却没法共享妖怪的感知。而它自己本身没闻到我的气味，很可能因为我的气味被隔绝或者削弱了。什么东西能遮盖气味？土或者水。它应该不是生活在空气中，而是生活在水里土里。”

狄元：“那为何是水，而不是土？”

苏若道：“其实都有可能，但是泥土相对来说不便移动。这大妖控制了近万妖怪，应当是走了很远的路，才积攒了这么壮大的队伍。相对来说，水流更易于它行动。”

狄元沉默片刻：“城镇外的确有一条大河，足有四五里宽，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到何处去。”

苏若：“它很可能就藏在那里。我们可以想办法确认一下。”

狄元应好，看向屋中的几名手下：“找几个水性好的士兵，让他们下水看看情况。”又转向苏若道：“城外都是妖怪，还得麻烦姑娘让人搭乘他们飞过去。”

苏若一笑：“不必。我有办法。”

狄元狐疑看她。尹如却明白了，急急阻止道：“王上，不可！”

苏若朝他摆摆手，将焱君递给他：“你拿着它。”

尹如不接，只是咬牙看着苏若。苏若便严厉了些：“几滴血和几条人命，孰轻孰重？快拿着，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尹如抿紧唇，这才接过红狐。苏若便翻出一颗小石子，手指一搓，变出了一个透明小气泡！然后她朝狄元道：“首领，借你的匕首一用。”

狄元将绑在靴子上的匕首给她。苏若将匕首在火上烧了烧，对着自己的手腕，轻轻一刀划下！

血立时流了出来，滴落在小气泡里，将那小气泡一点点填满。尹如垂着眸，遮住了眼底的阴霾。他怀中的焱君却在血液流出的那一刻发了狂，挣扎着想挣脱尹如的桎梏，冲去苏若身旁！尹如心情正糟糕，掐住它的脖子就朝桌上一掼！焱君重重撞在桌边，发出一声低嚎，身体都痛得抽搐了。

苏若见了，连忙行过来，低声责备：“你干吗？它也是妖物，有此反应不是正常？”

小气泡已经装满了血，苏若自尹如手中抱回焱君，揉了揉它被撞的侧腰，将还在流血的手腕送到它面前：“呐，给你喝一口。不许咬我！”

焱君微昂着头看她。苏若竟是在它的兽瞳中，看到了一丝人性化的复杂情绪。可是下一秒，焱君便低下了头，凑到苏若手腕边，连舔带吸吃了起来。它的力道有些重，苏若伤口有些疼，可它没有用牙齿撕咬，苏若便也放任了。尹如看着却是忍不了，将红狐给扯了下来：“够了！”

苏若这才给自己上药，又问狄元：“首领，城墙上能看到那条河吗？”

狄元应道：“能。”

一行人上了城墙，果然见到了那条大河。苏若解释道：“这气泡遇水即融，把它扔到河里，我的血便会流出来。如果那大妖藏在河中，定是会出来吃。”

狄元了然。他扫视尹如易修几人，笃定他们的臂力不足以将气泡射这么远，终于找到了扬眉吐气的机会：“来人，拿我的弯弓来。”

苏若竟是又道：“不必。”

狄元：“……”

狄元再次打量尹如几人：“以他们的臂力，没法将箭射到河里。”

苏若笑了：“首领，我送你一句话。”

狄元：“？”

苏若变戏法一般又拿出了一把弯弓：“炼器改变世界。”

她将弯弓交给尹如，尹如将气泡绑在箭尾，弯弓搭弦，干净利落一箭射出！

弓箭如流星，直直奔着河流而去，准确落入了河水之中。狄元皱起了眉，不敢相信他的判断出了错。苏若从尹如手中拿过弯弓，递给狄元：“好弓送英雄。这弓便送给首领了。”

狄元接过，立时发现奥秘在这弯弓中。弯弓很轻，弓身弓弦也不知是何物制作，较他的弓更为坚韧，射程自然远。他还想细看，却听见哗啦一阵水声，连忙抬头！便见一个巨大的黑影自水下冒了头，张开大嘴，将沾染了苏若血液的河水尽数吞下！

城墙上数人看着，都面露惊愕。有人问：“那是什么？”

所有目光都投向苏若。苏若无奈道：“我也不知道。看着……像条巨大的虫？”

她怀中的焱君却一声嗤笑，开口了：“那是绿伏虫。”

红狐竟然口吐人言，狄元几人吃惊不小。苏若却追问起来：“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