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十三郎激动得眼眶发烫,向韦训道:“泪水是很沉的,九娘流了那么多眼泪,强行将你的魂魄留在人间了。”
虽然始终参不透其中玄机,但伤还是要治的。周青阳以曼陀罗配成麻沸散,将韦训麻翻之后,施展毕生绝学,为他接骨缝筋。
加上般若忏易筋洗髓之神效,韦训的伤势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好转,功力也逐渐回归。
得此奇遇,重新打通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之后,韦训成为继陈师古之后,唯一兼修玄?畔忍旃?和般若忏两种绝顶武功的人。摆脱缠身病魔,脱胎换骨,枯木逢春,再过三年两载,人间再无人能抵达他的境界。一次意外重伤,竟成了武学突破契机。
周青阳冷眼旁观,见他每日进境都与昨日不同,心道自己这一辈四个人都已折戟沉沙,到头来继承赤足道人修为的,反而是这个命硬的徒孙。而人间能打破赤足道人预言的,也唯有他一人而已。
只是狸奴没有性命之忧逼迫,师弟“灭鼠证道”的念想,恐怕再难以实现了。
十三郎每日殷勤为师伯打水劈柴,见她一直在整理行囊,问她是不是要搬迁。
周青阳烦躁地说:“不知为什么,最近山里来了些生面孔四处打探,也不知哪里来的冤家。要不是你们两个小鬼搅和,我就往更深处迁居了。避世归隐,别人一叫就出手,当我是随叫随到的酒博士吗?”
韦训从山洞中走出来,笑着对她说:“师伯放心去当闲云野鹤吧,我刚认识一个年轻高手,‘医术’比你高明些,说不定你治不了的人间顽疾,此人治得了。”
周青阳大怒,拾起一块柴朝他砸了过去,骂道:“吃里扒外的狗崽子!阎王不收的癞皮猫!既然有别的神医,你干嘛死皮赖脸来烦我,还不死到那人跟前去?我就该把你那两条贱爪子反接,让你胳膊肘往外拐!”
韦训笑嘻嘻地接住“暗器”,心里嘀咕:确实在她面前死过一回了。
两个月后,待琐事收拾停当,师兄弟二人拜别青阳道人,并肩下山,不约而同往幽州方向张望。
十三郎满心期待地说:“既然病已经好了,那咱们是不是能回去了?说不定她狠狠弹我几个脑瓜崩,这事就算揭过去了,我还有希望继续当公主的和尚。师兄你……就考虑一下剖腹明心吧。”
韦训望向天际流云,心思比师弟复杂百倍不止。
杨行简说得那番话犹在耳畔。她已经回到自己的世界,一命还一命,两不相欠,何必再去打扰?
且不提她能不能原谅自己不告而别死遁,韦训怀着无法与师弟分享的隐秘心思:与武功同时归来的,是更加强大的心魔。
人已经送回去了,可他妄念滋生:再一次偷盗明珠,永永远远藏起来,再也不归还了。
作者有话说:
宝珠的人物数值面板,运气是10,因为封顶就是10,其实作为天命之人放开限制应该是∞
分给韦大一成,他那可怜的1分就直接变10分。
十三郎当过一阵青衫客的师兄,也算武学顶峰了。
第225章
无论宝珠怎么跳脚辱骂,狙击刺客的神秘杀手始终没有露面。
霍七郎暗道好险,她以内力为李元瑛续命之后,功夫退步不少,连带警惕性也跟着下滑。若不是韦大暗中盯梢,这五个好手就把兄妹俩一锅端了。同时又暗自庆幸,没真的去撩拨公主,否则自己先于刺客被韦大收拾,回想起来,十分后怕。
刺客来袭一事,让厉夫人怀疑王府有内奸。
然而兄妹二人都不这么认为。霍七郎虽然不能如青衫客那般割人首级来去无踪,但一次砍杀五人还是易如反掌。
兄妹俩杯酒言欢是深夜临时决定,假如有内奸,应该将刺杀行动安排在霍七郎固定的旬休日,待她离开王府游玩时执行,才更加稳妥。
但无论如何,有刺客,说明敌人已经按捺不住了。没内奸,也必定有眼线驻扎在幽州城内。
“倘若是皇帝,会先尝试直接派宦官来赐死。君要臣死,父要子亡,身为儿臣的我没有理由拒绝。或是更稳妥些,召我回长安再赐死。废太子李承元、魏王李元侪,才是可能的主谋。皇帝沉疴难起,看来已是人所共知。”
李元瑛对众心腹道:“我们也该动身了。”
因为韦训诈死闪现,却又不肯出来相认,宝珠心烦意乱。可大业当前,牵扯众多,顾不得这些儿女情长。她只得将乱麻般的思绪强行压下去,回去准备最趁手的弓矢与行囊。
临行前夜,李元瑛不着急更换衣物,而是穿戴整齐,郑重告知霍七郎他要和妹妹回长安起事,交代自己离去后的种种事务。
“我启程之后,你易容成我,继续主持幽州的政务。只要让王府中人和幕府要员看到我仍在位即可,不用做事,也不用开口,一切事务有厉夫人安排。”
霍七郎一手托腮,眨了眨眼,“所以,这就是最后的任务了?”
“是的。去程大约一个月,信使回程也是一个月。最多两个半月后,结果就会传回幽州。”
李元瑛语气凝重,“如果听到我事败了,立刻骑上玉勒骓向北逃。不要携带任何钱财,身外物只会拖慢你的速度。穿越边境,进入契丹或是奚,就不会有追兵了。到了胡地,你将马卖掉,只要不沉迷赌博,足够一生花用。”
霍七郎闻言一愣,惊讶地道:“玉勒骓?你要把嗣子给我?”
“那只是匹马,作用就是乘坐旅行。我如今骑不动了,留着它也没用。”
李元瑛继续道:“如果听到事成了,你的任务就到此为止,可以卸妆离开,我会派新的节度使来执掌幽州。”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似乎在为说出后面的话积攒力气,“到那时……到那时……”
到那时,你骑着玉勒骓,来长安找我吧。
来长安,找我吧。
这句话含在口中,酝酿了许久,如同一颗酸中带涩的野李,不能吞,也不想吐。
那座华丽的牢笼中,没有适合无拘无束的人的位置。况且他时日无多,憔悴枯槁,大约也很快会失去她中意的东西。心生厌憎时再分开,就不体面了。他已赌上了一切,不该再贪心地想要控制风的去向,该放手时须放手。
沉默了许久,李元瑛垂着眼帘,缓声说:“到那时,你就骑着玉勒骓,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霍七郎托着脸凝视着他,同样沉默了许久。
“你是从来没跟人分过手吗?”
从他局促的表情中,她轻而易举得到了答案。霍七郎忍不住笑了:“我来教你怎么做。”
她凑过去,张开双臂揽住他,额头相抵,以指腹轻轻摩挲他优美的嘴唇。
“这种时候,用不着说任何话。”她温柔地低语,接着深深吻了上去。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这一夜,有许多人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