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1 / 1)

“费尽周折,我终于查到绑匪走的是水路。这洛水上的每一条货船,皆有你洛清帮的镖师护卫;每一座码头,都有曹家的师兄弟坐镇。曹泓,你的手下将骑驴娘子藏到哪里去了?今日你决定出家,是打算龟缩到白驼寺逃过追踪吗?”

这番指责说出口,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仅曹家的父兄血亲与洛清帮的各位镖头气愤填膺,连为曹泓剃度的三位长老也觉得极为侮辱。毕竟曹泓多年与人为善,名声极好,而无端指控他的却是穷凶极恶的邪道。

曹大泽气得满脸红涨,怒目圆睁,骂道:“血口喷人!我洛清帮虽有个洛字,可这里是东都,我曹家靠水吃饭,赚的是清白血汗钱,可不是强占水路的土匪豪强,你有什么切实证据绑匪跟我们有关?”

断尘师太为了查清观音奴升仙的真相,在洛阳驻留了一年之久,其间对每个升仙家的背景都做了详尽调查。在鱼龙混杂的帮派之中,洛清帮堪称一股清流。她仗义执言说:“曹老英雄的女儿也曾担任过观音奴,同样下落不明,就算你们不能同仇敌忾,也不该凭空污蔑无辜之人。”

韦训从怀中掏出小小一只瓷盒,打开盒盖。火光照耀下,那盒中的物品如鲜血一般殷红刺目。在场之人多为江湖草莽,愣了片刻,方才意识到那是一盒女子化妆用的胭脂。

曹泓望着这盒妆品,脑海中浮现出当时掳人离开房屋的景象。七年的漫长时光,他们的犯罪从未被人察觉,那一日的调包计划更堪称完美。然而,他却在无意识中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没有立即将那少女打晕,给她留下了做记号的机会。

那一刻,他是在下意识希望自己的罪行被发现、被制止吗?思绪纷飞,他想起滟滟当年离家时亦是两手空空,泪水涟涟地带了一盒胭脂作为往昔留念。

韦训托着手心的瓷盒,冷冷道:“她被掳走时,在只能走水路的方向留下了标记。那人能携带一人从二楼窗口悄无声息脱逃,武功不弱。只要将房檐上遗留的鞋印与你们的人一一对比,就能找出谁是案犯。”

曹泓淡淡地回应:“曹家上下二十多口人,洛清帮二百多号帮众,你打算将我们全部视作疑犯?我们凭什么配合你对比脚印?”

这少年高手苍白的面容上缓缓绽放出笑容,笑容之中却没有丝毫温度,唯有令人胆寒的狂气,两只深陷眼眶的黑瞳幽光闪烁。

“不为什么,我今日踏入这座宅院,便一定要找到此人的线索。否则,就杀光你们曹家所有比船篷高的亲眷。”

此话一出,正堂之中顿时响起一阵呛啷啷刀剑出鞘之声,火光照耀下寒光四射,人人为之色变。

拓跋三娘和邱任冷眼旁观,暗自思忖要不要跟这人一起发疯。先不提这群乌合之众,一旦动手,起码白驼寺那三个老秃子不会袖手旁观,届时局面将难以收拾。

杨行简心脏狂跳,面上却竭力维持镇定,轻轻吹拂杯中的茶末,一副置之度外的冷漠神情。他盘算只要以官威达成震慑目的,让这些草莽配合查案,四两拨千斤,就能避□□血事件。

而他这副云淡风轻的神情在曹泓眼中,却等于敲响了无声的丧钟。

当年岐王用滟滟当作交易筹码,逼他参与其中,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不慎暴露,由他来背锅顶罪。如今,终于到了最终宣判的时刻。

曹泓将腰间的两柄短刀卸下,连鞘放在桌上,如同卸下了折磨内心多年的千斤重担,他淡然道:“不用那么麻烦,绑架骑驴娘子和往届观音奴的,就是我本人。”

第187章

眼睛,一双双可憎的眼睛。

最纯粹的美丽舞蹈,却被最令人作呕的邪恶目光,当作玩物品鉴、注视。

宝珠默念:此辱必以鲜血洗之。

美貌少年对权贵而言并不稀罕,很多人甚至早已对美色感到厌倦。但一个污秽血腥的秘密、亵渎神圣的禁忌感,却能撩拨出人心最黑暗的欲望,令饿鬼们兴奋得坐立难安。

一舞终结,宝珠和米摩延依照惯例,向着正北的尊座跪拜,万幸没有兜圈子讨赏的环节。

在米摩延的悉心指导下,宝珠已经能够掌握柘枝舞中大部分技巧,独独缺少了待客舞蹈必备的谄媚之态,冷漠以对是她所能展现出最平和的表情。幸而李昱觉得祥瑞之人必有与众不同之处,否则单是神情这一项,宝珠就不知会遭受多少训诫责打。

如岐王往常所要求的那般,舞毕,她回到抱厦之内,跪在他身边。大批宴会所用的奢华器物逐一运进王府宅邸之内,桂花的香气浓郁到令人头晕目眩。

金桂宴就在今晚,宝珠和李昱这两名皇室后裔的思绪皆凝聚于同一个时间点,只不过二者目的截然不同。

家令董师光来到李昱座前,向他详细汇报晚宴准备的进度。

李昱耐心听了一会儿,问道:“窦敬那边怎么说?”

董师光小心翼翼地答道:“请帖已送过两次,跟去年一样,窦府尹回复年迈体衰,疾病未愈,婉拒了。”

李昱怒骂道:“油滑刁钻的老狐狸!”

宝珠旁听,心道:这小圈子里的秘密虽不曾扩大化,但以窦敬的身份,想必已打探过宴会的大概内容。他年纪快致仕了,既不愿自污与落败的岐王结盟,亦不愿轻易与任何皇族反目,选择明哲保身,托病不出。确实是在官场混迹多年,成了精的官场老油子。

董师光汇报完后,却并未主动告退,而是站在一旁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话。

李昱见状,问道:“还有什么事?”

董师光轻声道:“内库的账目已连续赤字半年之久了,此次宴会的支出……”

通宵达旦的宴饮作乐,数不清的家妓乐师,岐王常年沉溺于这样奢靡的生活中,仅凭正一品爵位的俸禄与食封收入,实难维持。今年的天灾加剧了收支不平衡,此事岐王妃已经数次向他提醒过。

李昱从身边的瓷瓶内倒出一片沉香,放进口中咀嚼,满脸烦躁地问:“那个姓申的商人怎么许久不联络了?”

董师光回应道:“此事倒也奇怪,那人前些日子突然从自己的宅邸中失踪了。不过他之前曾提拔过一名姓贾的下家,可以代替他处理相关事务。”

李昱不屑地道:“都是些胆小如鼠、见利忘义的下贱贾竖,赶紧安排交易,让他把钱垫上。”

董师光神色略显紧张,以近乎耳语的声音询问:“还要……还要从那里拆吗?”

李昱心安理得地道:“那是祖宗们留给本王的,既然无人使用,那我怎么处置都是应当的。卖掉那么两三根,不会有人注意到。”

董师光恭敬地回答:“喏。”

大鼓声隆隆响起,宴会固定的节目《秦王破阵乐》再次上演。李昱已将舞者人数大幅增加到六十名,道具甲胄仍在精心制作之中,为了在极乐之宴上一鸣惊人,他们排练时依然穿着布衣。

巨阙天弓和四羽大箭已经赶制出来,由一名雄姿飒爽的领舞手持,扮演当年战场上亲自冲锋的太宗皇帝。李昱满意地点了点头,沉浸于皇室血脉带来的自豪感中。

看到弓与箭的瞬间,宝珠冰冷的血液仿佛一瞬间被点燃了。

她韬光养晦,强忍屈辱,苦苦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

按照之前精心构思的计划,乐舞进行到中途,她向岐王建议:“大王,我常听闻太宗陛下的姐姐平阳公主为策应父兄起兵,聚拢关中豪杰为‘娘子军’,战功赫赫。不如由我扮演李娘子,为《破阵乐》增辉添彩。”

李昱听了这话,觉得颇有趣味,说道:“去试试看。”

宝珠暗耐欣喜,立刻起身,脚镣哗哗作响。然而刚刚迈出抱厦,就被一个人踩住了锁链。

岐王今日的护卫张苟苟如幽灵般悄然出现在她身后,阴恻恻地道:“大王,这女子有伤人劣迹,或许还是不要让她接触武器为妙。”

李昱放声大笑:“那张天弓只是舞台道具,便是当值的校尉、旅帅也开不了三石之弓。她这样一个小小的丫头,想拿起来比划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