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1 / 1)

听了她的话,家令脸上表情有些僵硬:“令师兄是盗墓的……”

霍七郎赶紧撇清关系,讪笑道:“那是他的个人恶习,我们残阳院是关中的名门正派,门人行走江湖,向来讲究行侠仗义,光明磊落,没有那些臭毛病。”

李元瑛已从她只言片语中推测出真相,低声道:“所以,她是被人生生活埋的。”

厉夫人怕他思虑过度消耗了仅剩的元气,连忙劝道:“不管是怎么幸存的,公主化险为夷,如今在杨主簿的庇护下,正往幽州赶来,郎君到时候亲自问她始末缘由,不急于一时。”

李元瑛闭上眼睛沉默了许久,忍着种种不适,轻声对乳母说:“拿些糜粥来,我试着喝一点。”

自从接到公主骤亡的消息,他的病情日甚一日,最近这几天已经什么都咽不下去了,见他重新萌发出求生的意志,厉夫人当场老泪纵横,哽咽着点头,召唤内侍们安排饮食。

李成荫知道关键时刻不能让韶王劳累,先叫霍七郎出来了,当场签了一张内库的花押,命一名周姓管事带她去领赏,并安排她在王府住下。

沉甸甸的二百两金到手,霍七郎眉开眼笑,心中暗道韦大发丘认穴的眼光确实顶尖,竟能掘出个活的公主,同门也能跟着沾光。又想那小子明知道她是皇帝的亲闺女,还敢生出贼心贼胆来,一窍不通的人一旦开窍,堪称肆无忌惮。

然而,回想宝珠公主的种种可爱之处,谁又能不爱她呢?要不是韦大心狠手辣,霍七自己也心动得很。

周管事见她送一封信便拿到巨额赏金,既羡慕又嫉妒,但这种游侠有功夫傍身,普通人即便有心赚这刀头舔血的钱也赚不到。家令方才命他好生安顿此人,按照王府高等份例发给她衣物用品,心中有些作难。

他仰着头打量霍七,估摸她起码有六尺一寸的个头,要知道就算在胡人众多的边境征兵,身高要求也就五尺七寸而已,这女子肩宽腿长,比寻常男人都高上半头,他小声嘀咕:

“我上哪儿找这么大的丫头衣裳?”

霍七郎笑道:“不拘男女,有什么我穿什么,一路奔波,也该洗个澡换身衣裳了。”

作者有话说:

唐尺长度在29cm到31cm之间,我们就假定30cm好了,老七身高在183+,韦训约178(韦大:老子本卷不出现,勿cue)

老杨曾经的政治野心也是很大的,只可惜……

第122章

周管事闻到她身上传来一股顶人的汗馊味,无奈地带她来到布料库房,开了几个成衣箱子,从中挑出两身黑色的侍卫外袍。

霍七郎见这王府库中物资丰厚,好处不拿白不拿,讨好道:“有劳管事,再给一两身替换的中衣吧。”

周管事说:“里衣都是自己家眷给做,惯例是不发的,原来在长安,府中侍女们也能帮衬针线,那时大王的日常服饰有尚服局和织染署供给,如今到了这种穷乡僻壤,王妃带着侍女日做夜做才能供他一个人穿,哪里有余力再给旁人做衣服。”

霍七郎指着一个打开的箱子说:“我瞧着那里面像是里衣。”

方才为了翻找合适的衣服开了不少箱子,其中一个里面装满崭新的彩缎衣裳,乍一看像是女子衣物,仔细一瞧都是男子的里衣。织染的彩色衣料比原色贵许多倍,普通百姓的里衣只舍得用原麻色,若是有点钱也用在外衣上,谁想这王府豪富,里衣也舍得用彩色料子。

周管事沉着脸道:“那是大王穿过的,本来都得处理烧掉,这几日忙着准备丧事才耽搁了,怎么可能给你?”

霍七郎惋惜地道:“瞧着都是崭新的好衣裳,怎么舍得烧掉?”

周管事说:“你不懂,皇室是不洗衣裳的,任什么绫罗绸缎都只穿一回新。再说彩色料子过水容易脱色,谁要是穿那洗过的旧衣,史官都要记上一笔。如今我们被扔到边疆,太节俭惹人注目,得尽量低调。”

从长安到幽州,全天下的布匹跟铜钱等同,可以直接用于纳税或是购物,金银之类贵金属则要去柜坊兑换,不能随便花用,烧新衣近乎等于烧钱了。霍七郎咋舌,心道如此奢侈行为,竟然是为了低调。

她一贯是会看人脸色说好话的,再求管事寻些幞头腰带等物。虽然没有韦大顺手牵羊的习惯,只是听说要烧掉,心里觉得可惜,她趁着周管事去找东西,偷偷从箱子里顺了一身月白的里衣夹在外袍中,那颜色近似白色,想来穿在里面别人也看不出。

得了赏金,又获发了一批好衣裳,霍七郎自是欢喜,她隔着窄窄的窗棂往库房隔壁瞧去,只见里面放着些弓箭、枪杆、横刀等兵器,知道是甲仗库。未等她开口,周管事便抢先道:

“旁边那屋子我没有钥匙,你自有兵器,就不给你配发其他的了。如今节度使盯得紧,王府里恨不得添一把菜刀都得向他汇报。若是把你编入宿卫行列,同样得报到节帅府中。”

他想了想,笑道:“干脆将你编入侍女籍册算了,如此可省去与外人纠缠,只需要跟厉夫人手下的管事娘子说一声即可,家令不会亏待你的。”

霍七郎笑道:“怎样省事方便就怎么办,我只要拿到薪饷就成。”

周管事心想,这游侠脸上一条大刀疤,瞧着颇为?}人,说话倒是爽快。他锁了库房,交回钥匙,安排她在门房值班的小厨房里用饭。

普通士兵吃食不过米面饼食和齑菹之类,韶王的后院亲卫待遇则高得多,后厨端上一个大铜盘,里面盛着半条羊臂??,又有羊肠、心肝、葫芦头等杂碎。霍七郎拿餐刀将肉切块,平铺在大饼?Z上,拌上卤酱蒜汁,卷成粗粗的一卷,大口撕咬起来,不一会儿就风卷残云把饼和肉全吃光了。

饱餐一顿后,又在隔壁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将最近二十天来日夜赶路积攒的污垢尽数洗净,穿上新衣,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好不惬意。

这身月白色缭绫里衣肩宽腰身长短处处合适,穿上不像偷的,倒像是裁缝给她量身定制的,当真巧合。

就着水洗了脏衣服,霍七郎散着湿头发,胡乱披裹外袍,腋下夹抱浴桶走出门,想把脏水泼在庭院树丛中,被周管事一眼瞧见,大声吆喝:“停停停!污水怎能乱泼呢。院子里种的都是名花,冲坏了可赔不起。”

他指着墙角一口井说:“污水倒在渗井中,干净又没味道。”

霍七郎依言走过去倒水,见那渗井与吃水的水井不同,上面盖着一块凿出许多小孔的石板,上面散落着些鸡鸭骨头菜叶瓜皮,两只麻雀落在上面啄食菜渣,见有人走来便飞走了。

在长安洛阳这种大城市中,百姓倾倒污物都是使用里坊周围的明渠,夏季臭气熏天,蚊蝇成群。因此大户人家会在自家院中凿出这种渗井,专门用于处理生活污水,井是旱井,里面一层一层铺垫鹅卵石和砂砾用于过滤,污水倾倒进去,缓缓渗入地下消失踪影,大块的厨余垃圾则被有孔石板滤出,由仆役定时打扫。

霍七郎心想,这种王侯府中的衣食住行皆与平民不同,自己不免要适应一段时间,心中默默记下。

周管事口中唠唠叨叨,心里却暗自吃惊,这女子的力气竟如此之大。浴桶盛满水,两三个壮年男子合力都抬不起来,得用小水桶舀水一桶一桶往外泼,她却能轻轻松松夹在腋下搬出来倒腾。

他不禁感慨地说:“你这一身牛劲当真少见,是练过什么高深功夫吗?”

霍七郎笑道:“我天生如此,倒未曾特意练过力气。”

十六岁时拜入残阳院,陈师古考察过她的天赋,到底学轻灵一脉的玄?畔忍旃Γ?还是外家横练的般若忏,让陈师古颇为犹豫,看天赋似乎哪一种都挺合适。最后,霍七郎见排前三的师兄师姐都练玄?畔忍旃Γ?便也选了这一门内功。

辛辛苦苦练了八九年,成绩依然是七绝垫底,有时她也会觉得当年或许选错了路数。不过她生性洒脱,随遇而安,偶尔冒出这种念头,只是轻轻划过心间,瞬间便忘掉了,从不为此纠结后悔。

周管事言道:“我已经跟内宅那边打了招呼,安排你住到东院,快去梳洗穿戴整齐,我好带你去拜见内院的各位管事娘子。”

霍七郎打听道:“韶王屋里那位嬷嬷是谁?瞧着也是说了算的。”

周管事肃然道:“那是王的乳母厉氏,你可千万别把她当普通妈妈看,她出身范阳郡名门,封雁门郡夫人,乃三品外命妇。”

霍七郎心中暗忖,要通过宿卫防线进韶王居所,先要得到这位乳母点头,确实是实权人物。她继续探问:“那么,府中到底哪个主母为大?”

“这……”周管事被问得一愣,面露难色,不知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