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1 / 1)

韦训见她坚持不认,心里觉得很有意思,笑了笑不再反驳。

他不相信昙林的批命,但是师祖赤足道人确实有望气占星的本领,预言天下大势、判人吉凶祸福向来丝毫不爽,他结合医术和相术两方面的结论,同样给出了类似“残灯将灭”的判词,那就是风炉烧不掉的东西了。

杨行简附和着宝珠的态度说:“昙林上人看来是把心思全放在佛学和丹青上了,当面都看不出命格高低贵贱,可见坊间传闻信不得。”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相术和预言的话题,天色渐渐亮了,观潮命手下香积厨送来朝食,送饭的人刚走到上客堂门口,被一伙儿上门找茬的人拦住,碗盘给砸的稀碎。

“你们这些不守清规的秃奴,把我吴家女儿藏到哪里去了?!”

宝珠几人听见吵嚷声,走出来看热闹,见是几名白衣平民,满脸愤怒地揪着送饭僧人的领子,威胁要打人。

那几名僧人觉得无辜,解释道:“蟾光寺是和尚庙,你们吴家的女儿去了哪里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桂儿受你们诱骗,嫁给一个脑子有病的还俗僧人,如今十多天没有归家了,到处找不见踪影,你们说有没有关系?叫观澄出来回应!”

一个人瞅见旁边看热闹的宝珠,指着她说:“说是和尚庙,怎么这里还藏着年轻女子?我瞧你们蟾光寺就是诱拐妇人的贼窝!”

送饭的几个僧人都知道不该收留女子借宿,但也不敢直接承认这是寺院高层的决定,只能辩称:“这位女檀越来参加盂兰盆法会,是身份高贵的大施主,你们卖糖的女儿就别跟她比较了。”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几乎动手,宝珠听了一会儿,大约是跟画师吴观澄结缘的女子吴桂儿多日未归,家里人四处找不到,无奈之下只能来蟾光寺要人。

作者有话说:

重复一下残阳院的武功以方便记忆

内功:玄?畔忍旃Γㄎぱ担?、般若忏(十三郎)

外功:日暮烟波掌、残灯手

轻功:蜃楼步

第103章

吵闹声大作,寺中僧人、其他借宿在寮房的普通旅客、早早登门参加盂兰盆会的香客……诸般人等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地将现场包围起来。

吴家糖坊的人见有旁人围观,声音更大,吴桂儿之父吴阿荣指着僧人的脸大骂:

“吴观澄求亲时说好了当上门女婿,却没有在家里干过一天活,整天魔魔怔怔在乱葬岗里转悠摆弄死人,我们家是做饮食生意的,根本不敢叫他上手帮忙,既不愿给岳家干活,那就不要拐走我家女儿啊!”

做小本生意的商贾,家里每个人手都很要紧,愿与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结亲,不过是图他没拖累能上门,谁想结婚后吴观澄仍然不肯放下画笔,整天钻研画技。

如果身为画师能够赚钱立足就罢了,吴观澄为了画出更逼真的鬼怪形象,窥尸描图,所干之事桩桩惊世骇俗,吴家人也因此饱受邻里非议,吴阿荣夫妇劝女儿与他和离,吴桂儿却是个刚强女子,逼得紧了,直接离家出走。

如今撕破了脸,吴家故意选择盂兰盆这天带领亲属登门要人,将这些丑事当众揭开,僧人们觉得惭愧,找不到吴观澄,忙叫人去喊掌管寺院纲纪的维那师观川来应对。

宝珠和杨行简本来站在看热闹的第一线,吴家人索要不到女儿,拔出切糖的刀子来威胁,白晃晃的甚是吓人。韦训和十三郎见状,立刻从后面拥上来,把她们两人挤到后排去了。

俄顷,观川来到众人之间,吴阿荣夫妇见他身材魁梧,是个不怒而威的大和尚,心下便有些畏惧,然而自家人多势众,口头上不落下风,骂骂咧咧地要求蟾光寺交出吴桂儿。

观川双掌合十,不卑不亢地道:“诸位檀越,观澄已经破门还俗,不再担任尊师门下的衣钵侍者,虽说偶尔也在寺中作画,但并不住在这里,如今也有十天没露过面。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们确实不知道观澄和令爱的去处。”

“少来撒谎,但凡洛阳周边举行法会放焰口,都少不了观澄小子的‘喷画’、‘水画’杂戏,我们特地选七月十五来,就是为了跟他当面对质。如不肯交出人来,就让我们搜一搜!听说你们用米买尸,是不是都给观澄祸祸了?”

观川略微皱眉,言语虽然客气,态度却很坚定:“佛门净土,不容任何人冒犯。”

“冒犯又如何?!”吴家亲属之中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仗着自己年长,上去就给观川一拳。

观川被打在头脸上,连脖子都没有偏,仍是双手合十姿态,吴家人见他不反抗,一拥而上拳打脚踢,观川便如风雨中的大树般纹风不动,任打任骂。

宝珠心中惊奇,咦了一声:“这僧人这么抗揍?”

吴家人对观川饱以老拳,如同打在没有知觉的厚重皮革上,他根本不在乎,吴阿荣一时头脑昏聩,手持尖刀,猛地戳向观川肩头,只听叮的一下清脆声响,那把切糖的刀子竟然从中折断,银光一闪,刀尖冲人飞了出去。

人群中一个青衣人手腕轻挥,抄下断刃扣在手心里。

他动作极快,纵然四面八方全都是眼睛,谁也没看清断刀去处,围观人群只见到观川的表现,震惊鼓噪起来,纷纷以敬畏的声音叫嚷起来:“刀枪不入!铜筋铁骨!这大和尚已经修成金刚不坏的护法真身了!”

吴阿荣抓着刀柄愣在当地,观川瞧都不瞧他,微微侧头看向韦训。

虽然两人没有直接较量,但这一眼,在江湖中便有切磋请招之意了。

韦训心领神会,捏住断刃朝身边莲花石柱上轻轻一拍,那三寸铁无声无息全部没入石中,仅留下一线断面,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石柱上嵌着一片金属。

身在广庭大众之中,两人悄无声息对了一招,互相探了探底细。

观川用一身坚不可摧的本领震慑住吴家人,接着以退为进,好言好语将他们请入大寮慢慢洽谈,暂时化解了这场风波。围观人群逐渐散开,仍兴致勃勃地谈论刚才见闻。

杨行简惊叹道:“那僧人的僧袍之下是穿着软甲吗?可是被人打中头脸手足也不曾有丝毫畏惧,难道佛门修行真能铸就神功?”

宝珠还记得自己曾经用马鞭殴打残阳院“鬼手金刚”邱任,他表现跟观川一模一样,不痛不痒毫不在意,她对杨行简说:“恐怕不仅仅是僧人,而是武林高手。”

杨行简道:“听说北魏时期禅宗的始祖达摩和尚就在洛阳传教,他虽然只是诵经修禅,同样修成金刚不坏之身。”

宝珠说:“我才不信盘腿坐在那念经就能刀枪不入,昙林那四肢跟枯枝一样,一碰就断,武功应当和宫中的角抵一样,拳怕少壮。”

两个没怎么见识过江湖功夫的人讨论起这个话题,不着边际地你谈天我说地。

韦训没有参与那两人谈话,转头问十三郎:“你瞧这光头跟四五比,谁强谁弱?”

十三郎听师兄发问,沉吟片刻,摇头说:“看不出……反正比我强得多。”

韦训特意鼓励他说:“好好修习般若忏,我宁肯跟老二老三打,也不想跟老四老五交手,除掉一个练硬功的人可太麻烦了,一击必杀不存在的。”

十三郎颇觉寂寞:“师父已经死了,师兄没练过般若忏,我也没什么天赋。要不然走完这趟路,还是找家寺院好生做和尚,老老实实念经撞钟,说不定能和山川云潮四僧一样混个职位,看起来过得挺舒服。”

韦训没有出声。他自知无法指点十三郎武功,而且命不久矣,看来以后应当将师弟托付给宝珠,走另一条路比较可靠。

十三郎以为韦训沉默是在思索对敌之策,指着他腰间的鱼肠剑说:“一门功夫就是修行到极限,照样不敌这个,否则师父怎么从梵僧那抢到心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