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1 / 1)

他笑了笑,垂眸饮尽案前那杯黄酒。

“死于飓风,那是天灾,葬在东海,且算人祸。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自龙宫归来,上了吴王府的马车,殿下可得给我编个像样的罪名,好向朝廷交代。”

元晖脸色沉下来,裴晏此番是代天巡狩,若死得不明不白,元琅定会以此为借口插手扬州。

他瞥了眼顾廉,难怪这厮要将秦攸困在定海。

正犹豫间,内官匆匆来报,说羽林军已在灵隐山下扎营,秦攸正在西门外求见。

顾廉脸色大变,揪着内官衣襟:“羽林军?来了多少人?!”

内官战战兢兢地答说:“起码也有千余人……”

千余人,那就是余姚的兵。

顾廉瞪了眼裴晏,一把将内官甩开,拱手道:“殿下,秦攸擅自率军离开余姚而不报,围城更是意图不轨,还请殿下即刻将其捉拿问罪。”

“余姚钱唐,均属会稽郡治下,秦攸与张郡守星夜兼程,赶回钱唐保护吴王殿下不被奸人所害,何罪之有?”

裴晏看着元晖,淡淡笑道,“殿下无需担忧,钱唐守军不足一千,近半是水军,定将顾廉这厮生擒,押送回京。”

顾廉心下一惊:“你们挟持了玄伯!”

他忙上前道:“殿下,他这是威胁……”

元晖冷声打断:“闭嘴。”

裴晏垂眸不语,也并未否认顾廉那句话。

元晖偷偷看了眼萧绍,自裴晏进来,萧绍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时间有些拿不稳,若当真动了刀兵,这家伙到底会帮谁。

“裴詹事胆量不小。”

裴晏颔首:“吴王谬赞了。”

元晖想了想,吩咐说:“去把秦校尉请来,听说他受了重伤,我也想听听,东海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内官擦身而过,顾廉忙上前道:“殿下,钱唐城墙坚实,若无投石攻城之物,想破城也没那么容易,我们可由水路撤离!”

“殿下,太子与殿下既是堂亲,也算表亲,实在不应当为了个南朝人闹得兄弟阋墙。扬州的账殿下也看见了,朝廷缺粮缺钱不假,可殿下也没吃饱啊?太子不过是想将这本账,重新分一分,至少,天下如今已在我北朝手中,账本也该由我们执笔才对。”

元晖抿唇不语,眼珠子在两人之间不断辗转。

“殿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太子野心勃勃,先是豫州,再是江州,他的人一旦在扬州站稳了脚跟,手自然还会再向徐州、青州伸去!殿下莫忘了,当年揭发裴昭谋逆的淮南王是个什么下场!有其父必有其子!”

裴晏重重地放下酒杯,默了会儿,似笑非笑地说:“去岁我见陛下时,他病榻上都还念着先考临终前说‘未能得见陛下心中的盛世,臣有憾’,若我死在扬州,那便要借使君吉言……”

他忽地敛容,一字一句道:“愿有其父必有其子。”

顾廉骤然屏气,方觉说错了话,他转眸觑看元晖,对方亦是微微挑眉,似已有了决断。

他心下一急,只好指着张令姿说:“殿下,沈居当初通倭被斩,是张玄伯百般求情,殿下才网开一面放过这女人。可她却怀恨在心,安排沈居同父异母的弟弟沈琰化名玄元子,借以青娘娘之名,在扬州妖言惑众。臣当初只想安抚民心,一时大意,未能警觉,这才让这二人有了可乘之机。”

元晖一愣:“玄元子是沈居的弟弟?你不是说他是你们南朝太史令的嫡传弟子么?”

“这更说明,沈居早在十年前便已生反心!幸得殿下明察秋毫,亲办此案。”

元晖转眸打量张令姿,她面色无改,一直恭顺跪坐在裴晏身侧,似乎早有预料。

“这说法有意思。”元晖含笑琢磨了会儿,心下已有决断,但也不介意再看一会儿困兽斗,“继续。”

顾廉顿了顿,说:“裴詹事死后,这女人利用她与张玄伯叔侄之情,借口天灾,提议在钱唐加办祭礼。就连祭礼的日子,也是他们临时改过的,就为了演这出龙王显灵的好戏,将这倭人假扮的裴詹事,送回钱唐,妄图鱼目混珠!”

元晖看了眼裴晏,心下笑骂这老狐狸是真急眼了。

“你当我是三岁小儿,裴詹事我可是见过的,如何假扮得了?”

“殿下有所不知,那小东岛的倭人有门手艺,可易容成他人模样,连枕边人都未必认得出。几十年前,他们便是以这法子骗过了臣的先祖。臣不日便将这叔嫂二人与倭人勾结之事公之于众,这些青衣道信众无人煽动,自不会生事。此人根本就不是裴詹事,外面那些庶民,胆敢传谣,一律以通倭论处!殿下大可放心。”

话音刚落,一直坐着的萧绍忽地起身,跨步上前,弯腰凑到裴晏面前,鼻尖嗅了嗅,又伸手以指骨上的钢尖顺着他下颌扫过。

裴晏轻嘶了声,左脸下颌处赫然一道血口子。

他佯装不解地蹙眉看着元晖:“殿下,此人是?”

元晖也不太明白萧绍的举动,正支吾着思量要不要说他是怀王的人,萧绍已回身一把揪住顾廉的衣襟。

“你见过?”

顾廉一惊:“你做什么!”

“你见过那会易容的人?”

“你究竟是何人,胆敢在殿下面前放肆……”

顾廉话才说到一半,萧绍已然掐住他的脖子。

元晖嘴角扯了扯,干笑说:“我劝你快些回答萧兄,免吃苦头。”

顾廉被掐得喘不过气,只好梗着脖子说:“当然见过!不仅我见过,盐官县当年参与过抓捕倭人与沈居的典吏、衙役还有城门守将都见过!若非那女子扮作我的模样,叫开城门,也不会让那群倭人逃了一半。”

元晖瞠目道:“我怎么不知还有这等事?”

“那是因为……”

话音未落,萧绍左手紧捏住顾廉的肩,将人提拎在半空,右手松开,抬臂向后悬停了一瞬,猛地对准顾廉的咽喉刺去。

五指没入,指骨收拢,钢尖似是卡入颈骨缝隙里,也不知是谁的骨节咔嗒一响。萧绍猛地抽回手,向后甩出两节椎骨,上头还挂着几缕碎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