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予安冷不丁听见这个问题,眼瞳不禁颤动了一下。
但稍作思考后,他便冷静地摇了摇头,回道:“纪云倾身世低微,又身负此等谣言,你与我公开,你所走的每一步成功之路都会为人所恶意揣测,你的能力也会因此而遭受质疑,别意气用事。”
纪轻舟听着他的长篇大论,却只是定定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问:
“真的不想吗?”
“……”
解予安对着他朦胧柔和的目光,一时失语,勉强维持的理智被这惑人的提议所冲击着,胸口涌起剧烈的情绪波动。
一瞬间,脑中已闪过诸多二人公开后面对社会舆论的应对之法,甚至连举办婚礼的饭店都已挑选完毕。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微微启唇,难以自控地想要回答一个“想”字。
但还未等发出声音,便见面前青年别有意味地嫣然一笑:“逗你的,不公开。当真啦?思考这么久。”
解予安神情一怔,别过了头去,也不知是热得还是气的,耳根有些灼热。
沉默片刻才道:“我在想怎么打消你的念头。”
“哦,其实我刚才是真那么考虑过。”纪轻舟捏了捏他发红的耳朵,缓缓说道,“干脆公开恋情,省得那些小报三天两头给我传绯闻。但正如你所说嘛,这事太冒险了,还是算了。”
他说罢,见解予安垂着眼睫不回应,便回过头靠在坐椅背上,不再犹疑道:“阿佑,去报馆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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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傍晚,一部分关注着清晨那桩名人丑闻的世纪时装顾客,便在几大晚报上看见了世纪公司的公告声明。
内容大抵便是说,某小报刊登关于纪先生过往经历种种皆为虚假捏造、歪曲事实,《繁华报》报道失实,诬人名誉,公司将追究其法律责任等等。
翌日一早,许许多多吃瓜民众又在《申报》、《时报》、《晶报》、《沪报》、《大世界报》等数个大小报刊上,看见了每份报纸各自的独家报道。
首页版面上加大加粗的文章标题都起得分外吸引眼球。
【震惊!纪轻舟被逼离京,背后原因意想不到!】
【纪轻舟回应丑闻,最害怕患有臆想症的疯狂戏迷,呼吁大家理智追星。】
【全场静默!纪轻舟含泪吐露伶人往事,戏班荒诞秘闻令人发指……】
【警惕疯狂戏迷的报复,得不到就毁掉他!】
【青年必看:破茧重生!从卖艺伶人到公司创始者,令人震撼的发家史!】
第211章 破茧
“你们可看到这两日的报纸了?”
夏日上午, 女子裁缝学校内,趁着课间时间,几个女学生将凳子搬到了教室外的树荫下, 在聒噪的蝉鸣环绕中,边拿着针线做着缝纫课作业,边和同学们闲谈。
“纪先生的身世好可怜啊……”
一个穿着梅子色棉布旗袍、长相秀气的女学生忽而挑起话题,长长叹息道。
“你说他曾在相公堂子待过一事?”一旁穿着件深蓝布衫、扎着双麻花辫的姑娘问。
“诶呀, 那都是过时消息了,《繁华报》上的那篇文章纯属是某个对先生爱而不得的戏迷编造出来的故事,既想要逼他回去唱戏, 又臆想他下海……总之, 甚为卑劣。”
“等等,我糊涂了,你又说是编造的, 又说那些戏迷要逼他回去唱戏?”
“先生的确是唱过戏的, 他从不避讳这点。”另一个稍年长的姑娘语气沉稳地接道:
“按先生的说法, 唱戏卖艺就同他做衣服一般,赚的都是辛苦钱, 便无什么高低之分。你去看看昨日《沪报》上的那篇文章,从卖艺伶人到公司创办者, 看完你便懂了。”
“我读的是《时报》, 纪先生含泪吐露戏班秘闻那篇采访,险些将我看哭了。”
穿梅子色旗袍的姑娘将缝至一半的手袋搭在膝盖上, 转头望向身旁消息滞后的同学, 语声柔和地回忆说道:
“他的身世好生可怜,本是一大户人家亲戚,不足五岁时却不慎走丢, 被拐卖进了京城那相公堂子里,幸而获一戏班的班主相助,将他解救了出去。
“但在那戏班子里,他也是吃尽苦头,好不容易得以登台演出,混成了角儿,却又被几个痴狂的戏迷盯上。先生无权无势,又不肯委身于人,便被逼得放弃了刚起步的事业,身无分文逃来了上海。
“而那些人却还不肯放过他,与上海这边的戏园子也打了招呼,破坏他的生计,非要逼他服软不可。”
“啊,竟有这等荒唐事!”扎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学生诧异地惊叹了一声,未想到身为男子竟也会落到那种地步。
可惊讶之余,却又丝毫未曾怀疑这故事的真实性,联想到他们纪老师那副清俊漂亮的样貌,有那么一些痴狂的戏迷也是正常事。
“诶,倘若是我,被人这样逼迫,多半要崩溃得跳江了,但先生心性坚定,即便走投无路,依旧对生活抱有希望。”
穿梅子色旗袍的女学生拿起了手袋,一边缝制,一边继续说道,“他生怕再被京城那些人针对,这才不得不改了名字,从头开始另起一番事业。”
“原来是这样……”
意识到自己被无良报纸蒙蔽的女学生正色唾骂:“那《繁华报》的主笔真是畜生,不分青红皂白便胡乱给人泼脏水,这样的报纸,迟早关门倒闭。”
“不过这也算得上塞翁失马了,”年龄稍长的女学生此时接话道,“《沪报》的报道中,便有提到,得亏遇到了这一遭,才令先生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另一项才能。
“从一家小裁缝铺做到了大公司老板,光靠努力打拼可不够,关键还是得有天赋,当然这过程中一步步走来的艰辛,也是我们难以想象的。”
“是啊,尤其想到纪先生如今这般丰神俊逸,总是笑意盈盈地给我们讲课,教授我们知识,谁又能想到他曾有那样一段痛苦的过往。”穿梅子色旗袍的女学生神色低垂,甚为感触。
“哦,怪不得《纪元》杂志那设计比赛的主题叫做‘破茧’呢,”扎双辫的姑娘忽而想起道,“先生鼓励我们投稿时说过,他想给每个拥有梦想之人一个展示的机会,也许正是因为想到了当年的自己,才会设置这样的主题吧?”
“我也认为是这样,”年长女学生道,“不惧过往,放眼未来,先生这样的人才是我们青年人的榜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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