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琉璃是京都名楼,位于主街区。

祁丹椹家住在东街永丰巷,离繁华的主街道有很长一段距离。

他入京五年,并未攒下什么钱财,京都地皮寸土寸金,主街府邸奢华精致,能占有一席之地的基本都是勋贵侯爵,或富商巨贾。不是他这种无家族无根基的人买得起的。

他本以为早出门,就能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醉琉璃,偏偏天不遂人愿,他乘车赶往京西主街时,因重阳灯会,几大主街都被堵得水泄不通。

抬眼看去,一条灯河流泻延伸,拥挤的人群裹挟着马车艰难往前。

侍从南星急着送祁丹椹去赴宴,眼看赴约的时辰将至,他们却被堵在大街上。

为了不让主子背上失约之名,他拉住缰绳,偏转马头,想从两辆马车间的人群里穿插过去。

那空间太小,只能容忍一辆小型马车通过,祁丹椹这辆马车刚刚好。

没想到前面那辆豪华的马车也想穿插过去,因对方骤然变道,穿在祁丹椹那辆马车前,南星拉住缰绳不及,那匹马竟侧身向前,导致祁丹椹马车的车辕撞到了那豪华马车车后窗。

砰的一声响,那车辕衔接处竟断了,祁丹椹撞在马车车壁,竭尽全力才堪堪稳住。

而那辆豪华马车因过于豪华宽敞,卡在前面两辆马车间,马儿因这一撞受惊,扬起前蹄嘶鸣,连带着前面的马车与前前方马车也嘶鸣,惊叫不已,惹得那几辆马车的主人怨声载道。

豪华马车跟着两个小厮,见状跑过来质问道:“你们是怎么驾车的?赶着去投胎吗?你们知道马车里坐的是哪位贵人吗?冲撞了你们赔得起吗?”

南星不曾见过如此倒打一耙的人家,愠色道:“到底是谁赶着投胎?你们马车明明穿插不过去,非要挤到前面,挡了我们的路。贵人怎么了?贵人就能走路不看路吗?你的马车里是贵人,我们的马车里难道就不是贵人了?”

这时,从对方马车上下来一个年轻公子哥,长相俊美,穿着蓝色云锦华服,盛气凌人道:“本公子倒要看看是哪一路贵人?”

祁丹椹的马车是京都最普遍的小型马车,没有主家的字样,无论是从车的外形大小,还是马匹的种类,亦或者车身的用材,确实看不出来有任何“贵”的地方。

如果非要对比的话,这两辆马车放在一起,一个豪华奢侈得像貌美如花雍容华贵的千金公主,一辆破旧得好似苟延残喘命不久矣的洗脚婢。

如此可见,那公子哥的身份绝不一般。

祁丹椹掀开帘子,出马车,只见对方马车挂着的灯笼上写着“安昌侯府”四个大字。

能用如此豪华马车出行,必定是安昌侯府的嫡系。

安昌侯府如今只有一个嫡子,齐家五郎齐云星。

见到祁丹椹,那俊美青年满脸轻蔑与不屑,语气嘲讽意味十足:“什么时候山野村夫也能到京都充贵人了?是满京都豪门将侯都死了吗?真是土包子没见过世面,烂鱼目也当夜明珠?”

京都有一个怪圈,皇室宗室看不起勋贵世家,勋贵世家看不起名士清流,名士清流看不起寒门子弟,寒门子弟看不起商贾之家,而他们统统看不起的就是佃农贱民。

佃农虽不是下九等,却比下九等更没有地位。

他们在地里没日没夜的干,结果连肚子都填不饱。

祁丹椹就是出生佃农之家,他还是龚州那穷乡僻壤出来的佃农,靠着不择手段爬到现今这个位置上的……

因此出生京都一等勋贵之家的嫡子,当然看不起他这等乡野村夫。

更别谈他这五年在刑部,没少得罪世家。

只是可惜,齐云星面对的是祁丹椹。

纵然安昌侯大权在握,齐家子弟个个有才能手段、被朝廷委以重用。而祁丹椹孑然一身,不仅与心机深沉的七皇子交恶多年,更得罪了圣上偏爱的四皇子。

如此四面楚歌之境,他尚且能安然处之,更遑论会惧怕区区公侯家的嫡子?

他谦卑有礼道:“乡野之人,确实没见过世面。”

南星憋闷道:“公子,明明是他们的错……”

齐云星见到祁丹椹主动认错,眼眸中不屑鄙夷更甚。

这姓祁的也不过如此,什么十五岁最年轻的探花?什么扶持四皇子站稳脚跟?什么与七皇子争斗多年全身而退?什么太子惜才不提旧怨?

穷乡僻壤爬出来的,就是改不掉身上那股贱民味儿……

周围不少看热闹的掀开自家马车,围观的也越来越多。

齐云星正要再嘲讽两句,却不想祁丹椹缓缓道:“虽是乡野之人,但在下也知礼义廉耻。刚刚明明是公子你突然变道,害得我的马车车辕折断,我没有找你索要赔偿,你却这般咄咄逼人。烂鱼目又如何?至少我知道自己是鱼目,不敢混了珍珠,怕只怕有些人忘了自己的本质,一个珠胎暗结的妾生子,插上鸡毛就把自己当凤凰?”

在场知道这两人身份的围观者无不瞠目结舌。

有些达官显贵连忙把头缩回去,生怕祁丹椹看见他们,把他们府邸的秘辛大庭广众之下抖出来。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祁丹椹是专朝着别人脸呼,还是每个巴掌听得见响见得着红的那种。

安昌侯年少时为了前途与家族,娶了京都三大世家之一、昔年太子太傅苏国公的嫡女、当时京都第一才女为妻。

他靠着妻家的扶持,成为齐家下一任家主,也如愿夺得侯位,迅速在朝堂站稳脚跟,大权在握。

齐家也迅速成为京都有名的勋贵世家,谁都不敢怠慢。

婚后,两人育有一子。取名为齐云桑。

那孩子聪明无双,三岁会文、四岁会诗,五岁便写得一手好字,被称为神童降世。

只是安昌侯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青梅竹马一个户部仓事与歌女的女儿。

在安昌侯夫人为他诞下孩子后,他知晓自己的青梅也有了身孕,他不顾刚生产的妻子,毅然决然将青梅迎娶回来做妾。

后来,他的岳父苏国公卷入了钟台谋逆案,获罪入狱。

安昌侯当机立断,没有顾忌妻子的哀求,迅速与岳丈家划清界限,之后他妻子遭受重大打击,疯癫而死。